在甘肃文县地震重灾区（二十八）

与一个陌生而普通的中国人的通信

    2008年6月16日，我在我的博客“小米的诗歌”里，贴了一篇文章《五万元钱和两所学校》。

    6月25日，我收到一则手机短信：“刘先生，我是上海的，希望了解您博客里页头坝学校的情况，方便电话谈吗？”

    25日，我因为忙，睡觉前要关手机时，才发现这则短信。我立即给她回信，写了没有几个字，手机却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因为累，也因为不方便，就没有回信给她。第二天，也就是6月26日，因为我要开会，我回信给她，答应了她的要求。约定6月27日通电话。

    6月27日，晚，她给我打来了电话，因为当时我正在忙一件事，环境十分嘈杂，她可能也听出来了。她简单说了几句后，在电话中说，要不，她把她的想法，发一个电子邮件给我。我说，这样最好。

    2008年6月28日，收到她发来的手机短信：“刘老师，邮件已经发出，请查收。上海钱××。”

    我打开电脑，发现有一份新的未读邮件。

    6月28日到29日，我忙于写作，没有顾得上回信给她。但是，电子邮件在我收到手机短信的告知之后，立即就看了。说句实在话，我觉得她为该学校，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这也是我没有立即给她回信的一个原因。

    邮件全文，照搬如下。

刘小米老师：

    您好！

    我们是上海一群喜爱运动的朋友。从地震发生开始，我们就在寻找机会为灾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也很担心地震被冠上"四川"的标题之后，邻近的甘肃灾区会被相对忽视。因此我们从网上收集了很多关于甘肃的报道源，其中包括您的博客，天天关注。

    您报道页头坝小学情况的那段时间，我们正在着手和四川一个安置点进行一对一的帮助活动。但是我们一直挂念着这个学校的情况，他们是否已经得到了帮助？生活学习条件是否有了改善？除了校舍损坏，学生和老师是否还有其他的困难？

    我们目前的资金很少，不够帮助校舍重建，活动板房也不够。但是我们一直在联系其他上海的有心的朋友，希望能够找到足够的独立资金。

    在此之前，不知道学生们是否需要其他的帮助，有没有在上海远程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有对于个别生活有特别困难的学生，我们也可以利用暑假的时间，给他们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如果邮路通畅的话，也可以写信交朋友，做一些精神上的交流。

    具体我们能做什么，还希望您给予建议。如果您有办法让我们直接联系校长老师，也可以一试。

    我们有稳定的收入和决心，并且充满活力和热情。帮助灾区孩子这件事，只要他们需要，我们希望长期坚持做下去的。

    另外，您对于灾区的坚持报道和悲天悯人的慈悲心怀另我们非常感动，在此向您表示诚挚的敬意！

此致

    敬礼

××羽毛球俱乐部助学行动小组

（高××、王×、徐××、陈××、杨×、蔡××、刘××、秦×、钱××、曹××）我的联系方法：钱××  1350168××××

    6月30日中午，我又收到她发来的手机短信：“刘老师，收到我的邮件了吗？上海钱××。”

    我突然觉得，她的话，她这样的人，都应该是很有分量的，因为她是认真的。我有义务回她一封信。至少，我不能伤害她的关心灾区人民的那份手足般的感情。至于她能不能帮该学校，能帮多少，其实都是次要的。

    我甚至为我当初的想法，深深地自责、深深地惭愧。

    我立刻给她写了下面的回信，并发给了她。

钱××同志：

    短信和电子邮件均收到，由于太忙，迟复为歉！

    您能关注甘肃，关注我的博客，深深感动。

    关于页头坝小学，我能够告诉您的是，除了学生和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师以村民的身份，得到一些普遍的救助外（我听说的），据我所知，学校目前还没有得到别的资助（还是我去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两顶帐篷）。

    学生所面临的困难是：

    一，上学难，因为学生普遍分布在周围的几个村民小组，上学路上，由于余震不断，危险仍然存在。他们的生活条件，和普通村民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二，教学条件很差。课桌和椅子都是村民自制的，很破旧。在帐篷里上学，光线很暗，天气又太热，没有电风扇之类的降温设备。目前，全校大约四十多名学生，仅仅一个教师在教他们。学校只有小学一二三年级三个班，原来的大部分学生，已经在地震前转学到别的学校去上学。

    三，因为所有校舍均成危房，必须维修或拆除，学校没有校舍，教师也没有地方住。那个唯一的老师,听说在县城居住，每天早出晚归，距县城约三十五公里，也是非常辛苦。

    您和您的朋友们能争取到资金或物资，对他们进行物质或金钱上的帮助，当然好，我代表他们感谢您。目前，该学校交通、邮路均畅通，您可以写信跟他们联系。他们的通信地址是：甘肃文县尚德镇虹桥（俗称页头坝）小学，邮政编码：746400。

    我因为只是匆匆去了一次，逗留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而且是在镇政府干部和村干部的陪同下去的，没有见到该学校唯一的那一名教师，只见到了已退休的那个老教师，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

    另外，需要告诉您的是，文县的部分中小学，7月1日起放暑假，8月1日开学。但也有许多学校，按时放暑假，按时开学。具体是哪些学校提前放假，提前开学，我也不是太清楚。页头坝小学什么时候放暑假,我同样不知道。（这个消息仅仅是听说，尚未得到证实。）

    地震把中国人团结在一起了，这是不幸中的幸事。——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分子，也是我由衷地感到骄傲的地方。

祝

    好！

小米（刘长江）

2008年6月30日

    发走电子邮件后，我坐在电脑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已经尽了力，对得起我自己——作为一个灾区人的良知了。

2008年6月30日下午17点，写完

    2008年7月1日，钱××又发来电子邮件，她写道：

刘老师，

    感谢您百忙之中回复。地方官员们如果都能像您这样为官为人，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另外，您有没有办法帮忙找到那位老师或者校长在暑假期间的联系方法，以便我们了解具体情况？

    既然孩子们放假了，我们也许可以做些事情为新学期做准备。

钱××

    我多方打听，没有得到该学校那个老师的电话号码或住址之类的信息，只好先回了个邮件给钱××。

钱××同志:

    非常抱歉，我未能打听到校长(也就是老师)的其它联系方法。但我得到的准确消息是，学校正常放暑假，正常开学。您可以写信联系。

    迟复为歉!

刘长江于7月6日匆匆

    我想，等我打听到了，再说给她吧。

    只能这样了。

    在与钱××通信的过程中，我总一相情愿地，认为她仅仅是一个上海人，现在我才明白，她其实跟我一样，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

    这已经足够了。

2008年7月6日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