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文县地震重灾区（二十）

端午节记事

    今天是6月8日，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地震后，我们没有节假日。今天的端午节，也不例外。虽说没有人要求我们，但是，大家都按时来到单位临时办公用的帐篷里，继续各忙各的事。

    作为一个球迷，昨晚回到我住的防震棚里，我看了两场足球赛。一场是2010年南非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二十强赛。中国队主场对卡塔尔，比分0：1，输了，一个点球。中国国家足球队的前途，一下子变得跟我们这些灾区群众一样，艰难无比。我无话可说。另一场是欧洲足球锦标赛揭幕战，瑞士对捷克。后一场我只看了半场就睡了，没有看完。要在以往，我一定得把比赛看完了再睡，但地震把什么都改变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不能熬夜太久。而且，因为中国足球队输了，我更没有心情，再看别的球赛。

    早晨6点14分，我是被一次较强的余震惊醒的。据说，震中在四川省青川县，震级4.7级。这次余震，跟文县的距离，仍然很近，震感仍然很强烈。我听见周围棚子里的人纷纷惊呼着跑了出去。我仅仅是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床也没有下。余震早已把我搞得麻木了。

    我再也睡不着。只好点了一支烟，坐在床上看书。7点30分，起床，出了棚子才发现，早起的人，都在棚子的简易门上，插上了艾。我们一大家子人住着的棚子门口，也插了一支艾，估计是谁买来了，插上的。我连问都没有问。

    吃完早点，我到县委政府大院里去上班。我去的时候，单位的帐篷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记者和同事们，一定是吃早点去了。我们的部长昨天就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早点，给记者们吃粽子，算是过节。我因为在家里吃过了，并没有去。我也不喜欢吃粽子。甜食我都不喜欢吃，怕又引发牙疼。后来，同事拿来给我们几个没有去餐厅的人吃的早点，果然是粽子。我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有。

    我刚刚在帐篷里坐下不久，部长就进来了，后，大家都回到了帐篷里。听说部长也是在家里吃的早点，估计他也是连粽子都没有吃到。部长说，安排去挂标语的一个工人差一点出了事故，从电线杆上掉下来，他因此非常恼火，并向在场的人发火。我们谁都没有接他的话头，也都没有说什么，分头去，各干各的事。

    部长是前天夜里才从碧口镇赶回来的。今天，他又要去碧口镇。他一直这么两头跑着。

    我在办公楼上写稿，有几次较小的余震，惊得我站起身来，欲逃而未逃。余震结束后，我又坐下去，继续写。快12点时，我才下了楼。这时，部长早已去碧口镇了。 一个同事要给市里报一份先进材料，去了县教育局，而且，因为要在下午之前必须报上去，现在还没有回来。吃午饭时，我打电话叫他先来吃饭，他来了，吃了一碗面条，匆匆忙忙地，他又撂下碗，走了。

    下午不敢到楼上去，继续写东西。怕余震。强余震一般都在下午。

    帐篷里的温度足有四十度。由于办公室里的电风扇在地震时被砸坏了，我们连电风扇都没有。我的全身都在冒汗。每天下午，我都是这样。我估计别人也跟我差不多。单位领导忙得连安排人买一台电风扇的事，也不曾想到，我们呢，也不好意思再给领导出难题，找麻烦，只能在帐篷里苦苦地熬着。

    晚饭仍然有粽子。我照例没有吃。

    晚饭还有一个例外：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罐“雪花牌”啤酒。这是地震发生以来，饭桌上第一次有了酒。也算是有了节日的气氛吧。由于几个记者要敬酒，一罐啤酒实在不够喝，只好又额外地，每人增加了一罐。

    端午节前的一天，县邮政局慰问我们宣传部，给全体十一个干部，每人发了一盒粽子。昨天晚上我就拿回去了。不知道家里人，吃了没有。后来才知道，他们把它吃了。他们都是爱吃粽子的人，不像我。

    端午节这一天，我还收到几条手机短信，大部分都是祝贺节日的。也有细心的朋友，祝贺我“诗人节快乐”。

2008年6月9日—11日

一场没有下起来的暴雨

    6月12日凌晨1点30分左右，闪电飞舞，狂风大作，伴着隐隐约约的雷鸣。一场特大暴雨，似乎一触即发。在我四十年的人生阅历里，这样的情景，如此近似于疯狂的自然现象，有是有过，但也是不多见的。

    习惯于迟睡迟起的我，刚刚躺下，又坐起来，不敢再睡了。我怕下暴雨，不知道它会不会又造成新的更严重的灾情。我还怕因为暴雨而停电。我更怕停电后，发生余震、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灾害。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我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从5月12日到现在，时间整整过去了一个月了，能够感觉到的余震，还是每天都有十多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手电筒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不知放在了什么地方。棚子里太乱了，出来进去的人也很多，说不定让谁顺手牵羊，拿走了。我把打火机紧紧地攥在手里，以备急用。我把刚刚关了的手机，重新打开，紧急的时候，也可以拿它当手电筒来用。

    早睡的人纷纷坐起来，只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在大自然面前，人，真是太渺小了。我越来越切身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听见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掉下来，碎了。我听见周围都是从梦中惊醒，低声说着话的人。我听见棚子顶部“嘭嗵嘭嗵”，响个不停。这些院子里的帐篷和简易防震棚，随时都有被风掀走的可能。棚子里面，依然非常闷热。我的全身都在流着汗。打在棚顶的雨点，像沙子一样，分外响亮。我或躺、或坐、或站、或走出去，又走进来……真是坐立不安，左右不是。

    大约半小时后，我终于熬不住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早晨醒来，打火机居然紧紧地，还攥在手里。

    我坐起身，抬头看了看外面，我发现地上十分干燥。县城周围，居然没有下雨。不知道雨下在什么地方了。

    但愿任何地方，都没有下雨。但愿地震灾区的天空，处处晴朗。

    还能怎么样呢？

记于2008年6月12日10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