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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父异母的老大哥比我大了三十多岁,哥哥两岁那年他的生母便去世了,十七岁的时候就去浙江舟山当兵。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从小兵做到连长,因为受到上级牵连,被降为士兵。因为他为人老实、做事踏实,又一步步从士兵升到了连指导员。他的兵种是坑道兵,常年开山洞、修工事使得哥哥落下了膝关节类风湿的老毛病,一到阴雨天就酸痛。于是,便转业到了地方。
大哥转业后干的是乡里的治安工作,他为人沉稳、言语不多,但是却极具威信,大哥不以威势压人,话语虽少但是句句真言,他的阅历导致他几乎参透了人间疾苦,说话极富换位思考,对老百姓又没有官架子,因此闹纠纷的双方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相互礼让三分,这样一来,不管多大的矛盾,只要我哥哥一到,立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正因为如此,大哥做了几十年乡干部几乎没有任何污点由人评说,但是也因为人耿直,不会拍马屁,也就一直无法继续升职。
大哥在乡人中有一个绰号叫“活菩萨”,在我们大家的眼里,大哥几乎是个道德的楷模,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说话慢声细雨,但是几乎每一句话都令人无法反驳。
小时候觉得大哥真了不起,是个完人,可总觉得大哥缺乏了一些做人的乐趣和情趣。大哥对我要求又很严格,尽管对我从不打骂,我的内心却对他是七分敬仰、三分畏惧,没有父母、姐姐那么可亲。
父亲有一次和我们姐弟几个开玩笑说,你哥哥这人打他一扁担都打不出一个屁出来,如果不是参军做了军官,在乡下种地的话,连老婆都会娶不到。
我长大后看了些心理学的书籍,我想哥哥这般的不苟言笑可能和他年幼丧母,内心有了创伤,加上常年的军营生活使得他缺乏情商才导致为人这么古板寡趣。
但是,后来的一件小事令我彻底改变了对哥哥的看法。
哥哥的作文题目叫《母亲河》。
哥哥在文中深情的写到: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看到人家的母亲,便会产常常想象自己的母亲的样子。可是,仔细搜寻记忆中,却永远找不出母亲的模样。
于是,很小的年纪便常常坐在故乡的废黄河边上,看着河边那些正在一边洗衣一边吱吱喳喳闲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我就想,当年母亲也是这些洗衣妇中的一员吧!我的母亲应该也和我长得差不多吧!因为我长得不是太象父亲,我的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不像父亲那么豪爽,我的性格应该和母亲差不多吧!年轻时候的母亲是不是也这么忧郁呢?看那边正在洗衣的年轻孕妇,她正在看着河水发呆,她是正在思念远方的亲人还是腹中的胎儿呢?不知道很多年前的这河边,正在怀着我的母亲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发呆过呢!
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乡去参军,几十年来走南闯北,记不住母亲的模样,却一直忘不了故乡的这条废黄河,因为这条河是母亲当年常常洗衣的河,河里曾经映照着母亲的身影。河里曾经有我快乐的童年,小时候经常在河里和小伙伴嬉水,那嬉水的地方或许正是母亲曾经洗衣的岸旁。
我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了,但是我却永远忘不了故乡的那条河,故乡的那条河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河。
看完哥哥的作文,我早已泪流满面。我被哥哥震撼了,我同情哥哥,更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早就去世的母亲。
这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不能一字不拉的完整复述全篇作文,但是文中那挥之不去的忧伤令我永远无法忘却。
从那以后,我对哥哥发自内心的亲近起来,因为哥哥的母亲河也是我的母亲河,那条河里有哥哥母亲的身影,也有我自己母亲的身影。我感到和哥哥之间忽然多了一条联系,那就是一条无形的爱河在默默流淌。
一条河将哥哥拉下神坛,一条河令哥哥多了可亲可爱,一条河令我彻底读懂了哥哥,这条河,其实你我他心中都有,只是我们紧紧关闭了心扉,也就断流了这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