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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一个老妇人的一日情

                               微风轻拂于2006年-6月-4日 1:34:16　

 

    问世间情为何物？这句话是我对金庸作品的总结。人为何物？其实皆是情种，究其一生，四个字总结“谈情说爱”。倒也是，亲情、感情、爱情、友情、人情组成人的一生，这些情才是人也是万物为何生存在世的根本。草木也有情吗！就是十恶不赦之人也非无情之人。

 

　　可见人之情感是何等丰富，但是有时候难免迷失自己成了一个对情感迷茫的矛盾综合体，一个人可能为了一个受伤的小猫落泪，网上对虐猫的丑恶行径众口一词、万人声讨，让你觉得人们真是充满爱心，但是很奇怪的是，刚才还在网上对残忍行径怒不可竭的人们下网后，在看到路边弱小被欺凌、善良被施暴的时候，他们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个麻木得看客。你认为他胆小，怕做好事被欺骗，怕惹麻烦上身？呵呵！但你错了，说不定他一会在网上却与一个素不相识得人qq聊得火热，聊上几句便会把警惕抛在脑后，说不定屁颠屁颠地去见面，搞一夜情了，他的大胆与情感之丰富可见一斑。人就是这么一个懦弱与勇猛、麻木与煽情这样纠缠不情的矛盾综合体。

 

　　我有一张很普通的黑白照片，暴光取景暗房都不好，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具有一定纪念意义的，因为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能在我渐渐对人性之冷漠感到无望的时候，让我满布尘埃的灵魂得到洗涤，让我重新鼓起对人性真善美的向望，坚定我内心深处纯美的信念。

 

　　那是几年前，数码相机还不太流行。我单位有个黑白暗房，我喜欢在星期日去乡下的人烟稀少的地方闲逛，用那架老海鸥单反拍几张黑白照片，回去泡在那个简陋小暗房，看药液里黑白层次渐现，煞是好玩。却无关于艺术。

　　一个夏日礼拜天上午，乡间小路摩托不好走，我照例蹬山地车去乡下游荡，基本是信马游缰，走到哪里看到感兴趣的，信手拍几张，虽没大漠长河落日，但却也不乏小桥流水人家。没有具体目的方向，倒也是悠哉游哉、乐不思蜀。这时候大概9点左右了，太阳有点蒸人，我知道前面有个小湖，周围树木林深草长，很幽静，便打算去那里避避暑气。

 

　　我顺着小路骑车前去，路上被太阳蒸得白花花的，眼睛和着苦涩的汗水几乎有点迷糊了，这时候我看见一个老太太在前面佝偻着蹒跚而行，我突然心中一动，停下用相机对她取景，一个独行的老人和这周围乡村野趣倒也是天人合一自成一景。我问：老奶奶，我可以为你拍张照片么。这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她乐呵呵地笑道：好哦！笑眯眯的打量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和警惕，我想要是在城里，估计是要先盘问我一番的，免得遇到骗子，还是乡下人淳朴，对人坦诚相见。看她笑眯眯的眼神，我觉得似乎有一丝久违的暖暖的感觉，我记得这样的曾经熟悉的慈爱的眼神，对我是个很久远的回忆了．．．．我很久以前经常在我母亲和外婆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眼神，那种笑咪咪的眼神、眼角每道皱纹里似乎都能挤出蜜来，就那样专注地瞧着你、看着你一直慢慢地长大。

 

　　我一边拍，一边和她闲聊，我说你住这附近吧？她说她不住这里，她家离这很远，但是她的娘家在这前面的十几里远的一个村庄。我说你怎么一个人走这么远？这么热的人、这么大年纪。她说她儿子去市场卖菜顺路把他用车捎到刚才过来的那边路口，他要赶早市场，她就自己下车一个人慢慢走了。

　 “这么热得天，孩子挣钱不容易，我舍不得孩子大热天跑来跑去的，再说我身子骨也硬朗，走走身子也舒服”老奶奶乐呵呵地豁达地说，没有一丝责怪儿子的意思。

 

　　我觉得心理有点堵，很多这样的父母总是把爱无怨无悔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注在子女身上，他们不需回报，从孩子呱呱坠地开始一直到孩子长大成人，一直到自己很老了，他们还是牵挂着孩子的一举一动，为他们的幸福而快乐，为他们的痛苦而忧愁。就这样一门心思，直到自己老得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还是努力撑起，刮风下雨时想为孩子挡风避雨，热日炎炎时想为他们遮挡骄阳，他们总是忘记自己已不是当年那样年轻，已经有点老迈的身躯，这样的事情她们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但是他们总凭着自己一股坚强的信念把本来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做好。
　　　　　　　　　　
　　我总是奇怪这样的信念，世界上任何灵丹妙药总是与这样的信念所蕴藏的力量无法相提并论，我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看到到太多的这世间生离死别的事情，很多老人在病入膏肓，弥留之际，你看他们生命衰弱一如荧火、命若游丝，似乎你只要轻轻一口气就能将它轻易吹灭。但是令你震惊的是他们总是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坚持着，一天又一天，你好多次都灰心丧气地几乎拿起笔下达死亡证明书，但是它的生命之火总是那么顽强，命若游丝，却不绝如缕，让你惊讶生命之顽强。一直等到自己的儿女从外地千里迢迢赶回，于是他们一下子生命回光返照般地重燃光明，让你觉得这种力量没有任何兴奋剂能与之相比。然后，他们在子女的默默注视下安然满足地闭上双眼。你只能感叹生命之火的如此悲凉的收放自如。　

　　
　　这便是爱的信念，这种信念总是让她们心甘情愿地说着一些世界上最美丽的谎言，便象这老太太一样，她说谎话的表情是那么自如、那么泰然。只是因为在她看着孩子一步步长大的过程中，便一直伴随着这样的谎言。我记得小时候冬天放学回家时，我母亲总把我冻得通红的小手捂到她温热的胸堂上，我总感觉我手心暖和的同时，我冰凉小手触到的母亲的温热的肌肤引起一阵收缩。

    我说妈你冷吗？母亲总是慈爱地说，孩子妈是大人，皮厚，不冷。

    我那时太小，脑袋太简单，母亲的慈爱的谎言又是那么巧妙自然，我看不出任何的不实。

    我记得有次外婆来我家时，母亲破天荒的买来肉给外婆包饺子，我和外婆在堂屋吃饺子，她自己却一个人躲到厨房随便用点其他充饥。外婆让我去喊母亲一起来吃饺子，母亲却说已经吃过了。

    我看见外婆的眼圈红了，我问外婆：“姥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外婆说：“幺弟，我的眼睛飞了一个虫子。”

 

    外婆说她也吃饱了，然后两个会撒谎的女人慈爱地看着我一个人吃，我那时太小，我头脑太简单，我不知道所有的女人天生都有撒谎的本领。你们经常说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女人，是的，我后悔，我当时搞不懂，如果是现在这样我一定就会弄明白两个女人的肚子为什么那么容易饱，为什么她们的肚子比我一个小孩子还容易饱。我真的很后悔，因为我那时侯太小，我太傻，我无法分辨两个女人的谎言。

    我一直以为女人天生会撒谎，可是我不知道男人有时侯也会撒谎，我每次回家看望我的老父，他总是和我说“孩子，我在家很好，不孤单，你回去好好工作，爸爸在家很好。”

 

　　是的，那时候我还没现在这么聪明，直到父亲离我远去的那一天。

    姐姐说“幺弟，爸爸以前老是念叨你的名字，他老是为你担心，他想你回家看他，但是你回来，他又总是催你快点回去好好工作，他想天天和你呆在一起，可是他最不放心地还是你，老是和我们念叨你，又不让我们和你说，怕你工作分心。”

    我无言，我后悔我太傻，但是他的谎话总是太逼真，我不能分辨，我发誓要做个心理学家。可是往事一切成空，只有我每次打电话给姐姐时，总是差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姐，爸爸身体还好么！

 

    但是往往这时，我总是突然心里一痛，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个激凌，我才想起爸爸已经离我而去几年了。是的，我太傻，我总有这样傻呼呼的下意识的习惯。我想把自己变成心理学家，那样我的后悔是不是会少一点。只是时光会倒流么？我现在变得聪明了么？其实我还是很傻。

 

　　父母们总是撒谎专家，他们不但给自己撒谎，他们还给孩子撒谎，总是下意识地给他们找借口。

    很多子女过年没回家，他们说孩子工作太忙，其实他们或许知道他们的孩子现在或许正拥抱着女友一起甜蜜的分享年夜饭。但是他们这时候却变得很笨，是的，确实很笨，他们太容易上当，他们太容易相信子女，他们相信孩子很忙。

    他们辛苦地把孩子抚养长大，一直送到大学，有些子女却说：爸妈，学习很忙，假期没空回家了。其实他们说这话时，他们自己却在网吧里和网友游戏、qq聊得火热。

    父母总是很笨，他们以为孩子真的很忙，学业很忙。“哎！孩子学业太紧张。”他们替孩子撒谎，替他们找借口。他们是最会撒谎的人，但是这时却是最笨的人，一个明显的谎言也分辨不出，因为电话那里传来的声音一听就不是教室里的安静，而是网吧里游戏的大呼小叫的喧嚣声。是的，他们很苯，他们撒谎时很聪明，但是笨的时候仅仅就因为一个爱字而模糊了他们的眼睛，迷住了他们的本来清晰的大脑。

 

　　现在这个老太太又在我面前撒着千遍一律的内容不同却实质一样的谎言，她说，自己身子灵便离索，可是她刚才蹒跚的脚步无法掩饰她的谎话。她笨，是的她很笨，她说孩子很忙，要赶早市场。可是她不知道，他孩子就是再忙，却从来不会忘记接送她那可爱的孙子上学，即使浪费一天的生意也在所不惜。

 

    是什么迷糊了她的双眼？

    其实在她眼里，她的儿子即使从牙牙学语的垂髫小儿长到堂堂昂扬三尺之躯，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他胡子拉喳，一直到她在这世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她的儿子永远是那个牙牙学语的不会撒谎的孩子。

    她笨，很笨，她的眼睛被爱迷糊，她眼里她的儿子永远长不大，永远没有她的力量大，永远那么弱小。永远需要她的保护。　

    她狂妄，她没有自知之明，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头发花白，她不知道自己身躯已经老迈，她看不到自己的蹒跚步履，她被爱迷糊了双眼，她狂妄，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年二十几岁的年青力壮的姑娘；她狂妄，她觉得她不需要孩子的护送，自己就能独自顶着烈日走几十里崎岖小路，她的狂妄只是因为被爱迷糊了双眼。 

 

　　我在走神的时候，不知何时，老太太已经独自赶路了，我看她一个人烈日下独自蹒跚的艰难步履。突然有种莫名的思绪从我心里升起，心里酸酸的。我想如果母亲没死，也该这样大了吧，还有我那过世的外婆。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另一个空间，那么我母亲和我外婆是不是也会一个人这样艰难地赶路呢？她们在那个我看不到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孤独无助吗？她们那里也有这样崎岖的小路么？她们那边的太阳也这样晒人么？她们那里也有我这样的人在和她们聊天么？

 

　　我心里涌起一种欲望，我知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去做，我今天回去会很不安，我睡觉会失眠，我以后想起来会脸红，我以后会后悔，于是我骑车向老太太赶去。

 

 　“老太太，我顺路，我稍你一程”我不知道我怎么不自觉地也学会了撒谎，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娘家在哪里。“老太太很高兴。她很惊讶遇到了好人，看他很满足地坐在我车后，我忽然恍惚之间，觉得我母亲坐在我车后，我想或许她老人家一直在我身边某个神秘的空间，一直慈爱地注视着我。如果，她现在看见我的样子，是不是会回心地笑笑：我傻傻可爱的幺儿啊！是啊，就是我一直到七老八十岁，我还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幺儿阿！

 

　　我载着老太太，一路前去，老太太其实有好几年没回娘家来了，这次是因为最近下了几场雨，当地不知谁散布迷信，说出嫁的闺女要到娘家祖坟来烧香敬祖，叫”救灾”，其实我估计是卖迷信品的商家为了生意散布的谣言，但是很多农村人都信。

    这里乡下是水乡，老太太只知道娘家的大概方向，但是中途有很多小河，她却忘记河的什么部位有桥，因为这几年有很多桥是新建的，老桥有好多拆了。所以我们经常为了到对岸，走了多少冤枉路，有一次走过了地方，结果绕了一大圈才重新往回赶，找到路人问新桥的地址，这里很偏僻，又是中午，可以问路的人很少。

 

    天很热，老太太看我汗流夹背的，很不过意，连连责怪自己“太老了，记不得路了，让你吃累了”，我说，老人家，反正我没事情，咱们慢慢找桥吧！

  　终于，不知过了多少座桥，迷了多少路。问了最后一个路人，才找到老太太的娘家。　她娘家的外甥看见我带他姑姑来，很意外，很惊讶。一家人欢天喜地。我这时候才感到几乎快虚脱了。那家人非要挽留我吃饭，我坚决谢绝了，喝了点水，我便又上路了。　　
   
    老奶奶一直送我到村口，我说，老奶奶我们合个影留作纪念吧！

    我们笑着，发自内心的，喀嚓一下，一种暖暖的情绪被永远定格。

    没讲究的构图、暗房也不好，正午头顶直射的强烈阳光给面部投下了阴影，风儿吹乱了我的头发，但是却是我最珍贵的照片之一。

    它永远被收藏在我记忆的脑海里。在我对人生有点迷茫，心灵开始锈蚀时，它便会浮现出来，警醒我曾经拥有的珍贵的东西，提醒我人生的意义何在！那些你值得为之守侯一生的信念，真诚、善良，这些让你在迷茫时为你擦亮眼睛，你所值得依赖的永世不变的东西。它必定象黑夜中的明灯一样照亮你人生旅途中孤身前行的方向，那种暖暖的思绪必定毫无阻隔地穿透时空永远温暖你凄冷的心房，这是你前行的动力和唯一的理由。

 

　　我常想，如果我是在城市的某个弄堂，面对一个城市的老奶奶，我做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会引来诧异的目光，或者把你看做一个奇怪的神经病。一个吃饱饭没事做的家伙。这或许是我们悲哀和无奈的根由，因为水泥森林遮蔽了我们心灵深处坦诚和善良的慧眼，我们无法分辨那些本来我们与生俱来的最本质最真的美德。

 

    因此，我发自真心地谢谢那位不知名的老奶奶，因为她给了我一次让我直达心灵深处的体验。 
    我的文章为何叫这样奇怪的标题，我就是想检验一下你们的直觉。如果你们看这题目想歪了，那么，你们需要想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带了有色眼镜思考问题了？是什么蒙蔽了你们眼睛的纯净呢？
　　一日情　永恒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