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欠你多少条命，云景笙、倪素衣、白眉道长、晨雪……”央夏喃喃道。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晓雾冲出碧云轩，一直奔到灯火通明的祠堂，祠堂上悬着“千秋万古”几个大字。她轻轻推开门，仿佛怕惊扰了亡灵，她的母亲陆明裳的灵位依旧在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地方，而沈轻鸾在这里根本没有位置。正中央供的，仍旧是那对云氏夫妇，是父亲口中的恩人——云景笙、倪素衣。

晓雾惊呆了，一下子跪倒在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云大哥，云大嫂，你们的儿子来看你们了。”央夏猛地转身，看着这个迟暮的老人心竟疼了一下。晓雾更是不顾一切抽出火龙剑，冲了上去。

央夏闭上眼，这一幕，她不忍看到。

只听唰的一声，火龙剑从身侧划过，央夏出手极快，冰凤与火龙相撞的那一刻，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瓦解了。

“央夏！”

“夏儿……”

但央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提剑站在两人中间，任何一人出手，她都要阻拦。

“晓雾，你先慢动手，我还有话要说。”看着挡在身前的央夏，晓雾无奈只得听他讲，一柄火龙剑在手里握得死死的。

城主长叹一口气：“江湖恩怨，纷纷扰扰，纠缠不休。我负了你爹娘，但当年，并不是我下令杀害他们的——晓雾你不要打断我——当年，你们一家三口随我回城，我本打算以上宾相待，却被你父母拒绝了。他们只道隐居之人不想再入江湖，还想借我之口昭告世人，云景笙夫妇已死，冰凤剑易主，希望再不被打扰。我后来才知，他们与灵云城也有过节，我的妻弟陆明炯为夺冰凤剑死在了他们手上，我原以为陆老城主是为了刁难我才让我取冰凤剑，谁知是一石二鸟之计。”

“老城主自然要问我如何夺得冰凤剑，我只道设计杀了你一家，城主大喜，当即将女儿许配给我，大婚之前，我曾与你父母见面，感谢他们的恩德，谁料，此举竟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告诉了老城主，大婚刚过，老城主就派人杀了他们，当我得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了……夏儿，你以为我为什么冷落你母亲？只因为一见到明裳，我就觉得愧对云家啊！”

又是一阵沉默，央夏回头望了望母亲的灵位，不知她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世事变迁，我当上了灵云城主，扩展地盘，死在灵云城手下的人何止千万。我得到消息，火龙剑藏在七星观，自然地，我挥师向北，踏平七星观却并没能得到火龙剑，有人见一个小道士带剑逃跑了。直到，你带着火龙剑出现在我面前。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云家的孩子，你和景笙大哥长得太像了，你手握火龙剑舞了一套七星剑法，我便知你是那个七星观带剑逃亡的小道士。一时间，我百感交集，我毁了你的家，又毁了第二次，你得有多么恨我。你来灵云城，是为了找我报仇的，我多想立刻将冰凤剑还给你，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后悔自责，但，夏儿刚刚带着它离家出走了……”

“我让你找回夏儿，为的就是让她嫁给你，把这偌大的灵云城都交给你，补偿我的过错……我，真的是老了，糊涂了，我以为只要晨雪死了，你便会心甘情愿地和夏儿在一起，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不能因为还自己的债而赔上她一辈子的幸福，我，又错了。”

话至此处，城主猛地捂住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爹！”央夏惊呼，上前搀扶。

“夏儿，爹下死命把你找回来，也是因为我早已病体沉重，时日不多了啊，你不要恨我，这辈子，我欠你娘的，下辈子，一定还给她。”城主喘着粗气，“晓雾，我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这灵云城是你的了，请善待夏儿……”目光转向央夏，眼神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温情。

“爹！”央夏心知不妙，只觉父亲身子越来越沉，她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

“爹！”央夏大喊一声。看着安详地躺在怀里的老人，她终于明白，自己恨了这个人这么多年，躲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念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但，只因为这个人还活着，她便有个人可恨、可躲、可念。

央夏只呆呆地望着前方，努力回忆自己有多么恨这个人，努力让自己不为他的离去而伤心，但，确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是心里的神吧。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神一般的人物，他高高在上，几乎掌控着你的命运，你恨他想推翻他，却力不从心，同时你也敬仰他、崇拜他，希望他在乎你、看重你。

父亲，绝对就是这样一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