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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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一帽流行六百年

由刷父子按水良的示意，将各自背来的行囊放到水良的床上。

水良对他们说：“仱侬家齐去讨老板。”现在我们一起去找老板。

三人刚一出屋，迎面就看到了老板林方正。他和家人外出拜年刚刚回来。虽然那时候正月初三人们已经全面复工，但老板们都还在过年。林老板身后跟着他的妻子儿女。他老大是女儿，十多岁，老二老三是儿子，一个5岁，一个3岁。3岁的儿子由老板嫂（福州人叫老板娘为老板嫂）抱着，进到天井时她将他放了下地。

林老板40多岁，年龄跟由刷差不多大，皮肤白皙、略胖，中等个子，1米7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就是德云社相声演员的演出服那种，那时中国男子流行的礼服。正月的福州很冷，林老板在长衫外还加了一件长袖棉马褂，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碗帽。

碗帽是福州人的说法，它有一个很高大上的大名：六合一统帽。

六合一统帽由6块黑缎子或绒布面料连缀而成，在帽顶收拢，结一颗小圆蒂，像茶壶盖的壶纽。帽的底边镶一条一寸宽的小檐，包住6块面料。6块面料的单片，形状长得很像切片西瓜吃剩的瓜皮，得俗名瓜皮帽。

哎呀呀，不跟那该下地狱的人置气了，还是回到1931年正月初三（2月19日），由刷父子俩就都是戴着三妹缝制的碗帽去了福州。

一见老板，人为有肉绒店的店员水良就对老板说：“老板，伊各侬甘蔗来其。”他们甘蔗来的。又对由刷父子说：“老板。”

林老板一家人已经听外面看店的依贤说过，知道天尺来了，一见由刷父子，林老板就对由刷拱手作揖说：“拜年拜年！”林老板一边作揖一边还稍稍弯了弯腰。

由刷连忙作揖，回答说：“拜年拜年，恭喜发财！”由刷弯腰弯得比较深。

林老板问由刷：“依哥，怎样称呼汝？”

由刷：“我号（叫）依刷。”

说话时，老板嫂正把孩子们轰进房间，并没有让孩子们跟由刷父子打招呼。这不是不礼貌，老板嫂是为免由刷给她的孩子们发压岁钱。人家送儿子来学艺（打工），不要害人家破费。

但由刷在压岁钱这事上却是有备而来。介绍天尺来林老板这里学艺（打工）的塾师张先生跟由刷他们讲过林老板有3个小孩子，所以昨天三妹就为这3个孩子准备了一人一毛钱纸币，拿3张红纸包了3个红包。3毛钱可不是小数，那时候可以买十几斤大米呢！可是由刷夫妇一致认为，这钱该给出去，我们家孩子今后就在他们家“讨食（谋生）”呢！

这会儿，见老板嫂将孩子们赶去房间，由刷就上前跟老板嫂打招呼，说：“老板嫂，依弟依妹野俊野臒嘎。”依弟依妹很俊很乖啊。臒=乖。说着就掏出3个红包，抢了一步走到孩子们面前，将红包发给3个孩子，嘴里说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孩子们春节期间收压岁钱收得很习惯很顺手，都不客气，都双手接过红包，嘴里说着“家家拜年”。家家=叔叔。

林老板和老板嫂自然是不能阻拦，阻拦就显得嫌弃人家。

这时，林老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天尺，说：“依尺，掏礼（拿着）。”林老板也是有准备的。林老板本打算稍晚一点、等天尺的父亲由刷离开之后才给天尺压岁钱，他不想给由刷造成压力。现在他看由刷已经先给了压岁钱，不再存在压力问题，就提前给了。事实上，林老板给天尺准备了两个红包。一个是两毛钱的，如果由刷没给他的孩子发压岁钱，就拿这个红包给天尺。现在他看到由刷给他孩子发了压岁钱，拿的就是另一个红包，5毛钱的。这样，扣除由刷给林老板孩子的3毛钱，天尺实打实还是拿到了两毛压岁钱。林老板猜得到由刷若发压岁钱，一定是给他孩子一人一毛钱，这是那时候福州人压岁钱的一般行情。

帐，要算得清，不管什么钱，都不能有糊涂帐。林老板很四角。四角，意思是办事一丝不苟。

刚见面老板就给压岁钱，搞得天尺有点傻眼。压岁钱是拿过，但历来拿的都是亲戚长辈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拿老板给的压岁钱，老板嘛又不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