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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莲塘——闽侯甘蔗程氏家人传说(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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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家道中落
1832年天尺的高祖父母利隆夫妇逝世时,给儿子们留下了约100亩耕地和一栋1000多平方米的大宅子里的一半,另一半是哥哥利乾的,利乾也留下了百亩耕地给儿子们。
看官或问:既然有地有房,还有高祖伯母林氏这位大恩人操持,为什么天尺祖上还一路穷下来呢?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历史。作为一个从业40余年的传媒人,本书作者程老汉喜欢寻找事件的来龙去脉。2017年12月起,程老汉接替辞职退休的李炜先生,主持凤凰卫视资讯台的周播节目《大新闻大历史》,每周都要学习一个历史事件,发现历史不是深深地影响着现实,而是历史造成了这样的现实。所以,写作本书的时候,程老汉就不由自主地去找历史大背景,从历史大背景上观察天尺家的兴衰。
前面说过,利乾利隆的父亲,小儿子出生的时候明明都进入嘉庆年了,还非要把小儿子取名利隆,跟利乾合起来看就是“利乾隆”。
这是因为他很感念乾隆爷,他们家在乾隆年很有“获得感”,几乎年年都在买地呢。利乾利隆兄弟逝世时,哥俩合起来一共留下了两百余亩耕地和一栋大宅子。他们死的时候很年轻,利乾40出头,利隆30多岁。这么年轻不可能挣到那么多不动产。“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天尺家祖上的“罗马”是从康雍乾年间慢慢积攒起来的。
可是,康雍乾之后就是嘉庆、道光。
嘉道可不是好时代。
嘉庆还凑合,到了道光就一泻千里了。
道光是清朝由盛转衰的起点。
“道光”的意思本来应该是正道得到发扬光大。但程老汉给他来个望文生义,就觉得“道光”像是“说完”,离“玩完”不远了;再来个望文生义,“道光”还像是“途穷”,穷途末路之谓也。
也不知是不是道光这个年号闹的,道光一朝是清朝由盛转衰的起点。英国人侵略中国的第一次鸦片战争就是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打起来的。面对凶恶的英国人,道光皇帝战无战策、守无守策,结果是大败,被迫签署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国际条约《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给英国。
这就开启了清朝也是中国割让领土的“新纪元”。
从那以后,清朝一路衰败,断崖式崩塌,道光,说完,途穷,直至玩完,末路。
程老汉承认,什么“道光”就是“说完”、就是“玩完”、就是“途穷”,统统是程老汉胡扯,但道光真的遇到了大问题。
不讲鸦片战争那些事了,讲经济。
经济学家说,19世纪上半叶,中国出现了严重的经济衰退,经济学家吴承明就把那次经济衰退称为“道光萧条”。
经济衰退实际上在嘉庆末年就出现了。大约在天尺的高祖父母利隆夫妇逝世前10来年,当时的“专家大V”龚自珍就已指出:社会上出现了“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贱。”(注解1)“四民”指的是士农工商,“四民之首”就是“士”,做官的知识分子。
历史学家李伯重说:“大多数中国气候学者都认为在1816-1840年间华东出现了以气温剧降为主要特征的气候剧变”。(注解2)
气温剧降对农业大国中国来讲,是致命的打击,因为那时的农业彻头彻尾就是靠天吃饭。
环保主义者总是在说地球变暖如何如何,但程老汉对地球可能变暖其实并不担心,因为地球变暖有很多好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真正可怕的是地球变冷。因为地球变冷之后,农业就要欠收。
本来呢,拥有百亩耕地的人叫做地主。地主自己通常不亲自干活,因为干不过来,在那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没有人自己一家几口人能够耕作百亩耕地的,一定会把地租给佃农,不管收成如何,每年按契约收地租就行。这就像商铺的业主,把商铺租给商户,不管经营好坏,每月按契约收房租就行。
具体来说,1830年代,天尺的祖上拥有的200亩地,农作物产量一年比一年低。原先,每亩产粮约3石(石,读音:dàn)左右。那时候粮食产粮按石、斗、升来计算,1石=10斗=100升。1石大约是现在92公斤到94公斤这个样子。利隆夫妇生前,亩产量已经不断降低,降到每亩产粮不到2石。
问题来了。
前面说过,地主是按契约向佃农收租。地租率通常是50%。也就是说,若按亩产量3石签约,佃农每年每亩要向地主交租1.5石。可是,当亩产量不到2石的时候,若佃农还要按契约交1.5石,剩下不到5斗粮食,佃农连支付工本都不够。一般来说,耕作1亩粮田工本大约要1石粮食。(注解3)
在这种情况下,佃农就会向地主要求减租。好商量的地主可以商量,不好商量的地主就商量不下来,非要你按契约交租。嗯,现在的语言,这叫“契约精神”。
可是,如果地主坚持“契约精神”,佃农就会撕掉契约,直接霸田抗租。叫你减租你不干,老子一粒米都不给你交。
霸田抗租在明清两代都发生过。清朝道光年后期,饥民抢米闹事,群众闹衙抗粮,佃农抗租事件不断发生,最后酿成了1851年(咸丰元年)发生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
福州人向来温和,史上没发生过多么重大的民变,各郊县农村也不曾发生过暴烈事件,日子再艰难也都咬牙混过去。
而甘蔗程氏宗族里,大家都咬紧牙关过苦日子,地主的程氏或佃户的程氏, 都要咬牙。用现在的说法,这叫“共克时艰”。
甘蔗程氏宗族这种温良恭俭让的基因,在程赟入闽时就植下了。
注解1:龚自珍语转引自李伯重:《“道光萧条”与“癸未大水”——经济衰退、气候剧变及19世纪的危机在松江》
注解2:李伯重:《“道光萧条”与“癸未大水”——经济衰退、气候剧变及19世纪的危机在松江》
注解3:道光十四年(1834年)成书的《浦泖农咨》记载:“近来每亩不过二石有零,则一石还租,一石去工本,所余无几。” 转引自李伯重:《“道光萧条”与“癸未大水”——经济衰退、气候剧变及19世纪的危机在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