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莲塘——闽侯甘蔗程氏家人传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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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奇葩女子雷氏

依庆嫂打量着手里的女婴，见她上身穿着一件半新的土制小棉袄，下身穿着一条土制开裆连裤袜，也是半新的。依庆嫂心想：应该是她家哥哥姐姐用过的吧。

依庆嫂又扶着女婴的两胁，把女婴竖着放到程由全的写字桌上，让她两脚着“地”站在桌面上。

这时候依庆嫂就看到那女婴对着她，嘴巴发出嘟嘟喃喃的声音。依庆嫂满心欢喜，说：“汝雅（很）想讲话了啊？”那女婴也很开心，继续对着依庆嫂咕噜噜嘟噜噜地喃喃而语。

最后，依庆嫂抱着女婴坐下来，就势把女婴掉转脸，由原来的她跟女婴面对面，变成女婴背对着她的脸，然后把女婴搁在自己两腿之间，自己的左手托着女婴的左大腿、右手托着女婴的右大腿，再轻轻分开女婴的两腿，嘴里发出“嘘……”的声音。依庆嫂借给女婴把尿的机会，确认这婴儿是个女孩子。

这一招很重要，依庆嫂要的是童养媳而不是养子，别弄半天帮别人养儿子。自己已有三个儿子了，不需要更多。

看完，打量完，把尿完，算是验明正身，依庆嫂叫那在屋外的二儿子进屋，要把女婴交给他，让他抱着他自己未来的老婆回家。

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女婴就正式成为程家的童养媳了。

依庆嫂把童养媳“验收”完毕，就准备打道回府，她朝门外叫到：“道安！道安！”

却听不到回答。

一旁天英嫂的女儿很机灵，对依庆嫂说，“头先我看见伊着（在）祠堂外头客撩（玩耍），我去讨（找）伊。”就跑出房间、跑出祠堂去了。

她跑到祠堂大门外，只见道安正跟五福村的程天尺、一个跟道安差不多大的男孩一起玩。她认识那个男孩，是她同村的天尺。两个男孩坐在祠堂外那株老龙眼树上聊天。那株龙眼树，底下的树干大约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干有一人多高，树干之上有三个分杈，每个分杈的直径都有小水桶那么粗。两个男孩就各自坐在一根树杈上。

天英嫂的女儿在树下抬头对树上的道安说，“道安，汝奶（你娘）叫你。”

甘蔗人把母亲叫做“奶”、“娘奶”。“奶”字在福州话里有三个读音，一个读音表示乳房、一个读音表示乳汁、一个读音表示母亲。福州仓山下渡出了个神仙叫陈靖姑，大号“顺天圣母太后元君”。这是个唐代出现的神仙，比宋代出现的妈祖还早。陈靖姑跟另外两个神仙林九娘、李三娘被合称“临水三夫人”，算是一个神仙组合吧，像“八仙”那样。因陈靖姑居首，故称“大奶夫人”。这个“大奶”可不是指大乳房，而是大娘大妈大夫人的意思。

普通话里也有这个现象。虽然普通话里“奶”字只有一个读音，但“二奶”的“奶”字不表示乳房乳汁而表示“夫人”，更不必说，“奶奶”指祖母而非两只乳房。

叫完道安，天英嫂的女儿定睛一看，哟，在另一侧的最靠近地面的第三根树杈上坐着天尺的母亲雷氏，天英嫂的女儿叫了她一声：“婶婆。”她父亲天英跟天尺同一个行第辈分，所以天尺的母亲就算她婶婆了。

树上坐着的雷氏就用她银铃般的声音问树下天英嫂的女儿：“大妹汝不上来齐客撩（玩耍）？”大妹就是天英嫂的女儿，她答道：“今旦（今天）无闲，有事计（事情）。”

那边厢，道安已经出溜到树下，往祠堂里一溜烟跑去了。

话说1931年2月的那天下午，道安跟着母亲依庆嫂来到程家祠堂，在这里等着接他们家的第二个童养媳、他自己未来的老婆回家。道安本来就没跟着母亲进祠堂里的厢房，只在厢房外待着。待的时间久了，11岁的道安就溜达到祠堂外头去客撩（玩耍），这时候他就看到了五福村的程天尺、跟他同岁比他小几个月的天尺。

这位程天尺，就是本书的一号男主。

天尺跟道安都生于1920庚申年，都属猴。道安是秋天生，天尺是年底生，两人相差几个月。

道安念过两年私塾，他在那里认识了天尺。所以今天见到天尺，道安就问他来干什么，天尺说，我奶（妈）来讨（找）依全家（叔）有事计（事情）。

道安就看到天尺的妈妈也来了。

那天，天尺回答了道安的随口一问，也随口反问道安来干什么，道安不好意思说童养媳的事，也照着天尺的话说，“我奶（妈）来讨（找）依全叔公有事计（事情）”。天尺的辈分比道安高一辈，是道安父亲程天庆那一辈的，所以，天尺嘴里的依全家（叔）到了道安嘴里就成叔公了。

听道安说道安的母亲正在祠堂里，天尺就回头对母亲说，依奶（阿妈），祠堂底里有别人，侬家（我们）等蜀（一）等？

天尺的母亲点点头说，会使（可以）。

天尺转过脸去问道安，爬树吗？

两个男孩就走到那株老龙眼树下，他们分别站在大树干两侧，天尺叫一声“一，二，三！”他们就从自己这一侧攀着树干哗哗往上爬，爬过树干到了分杈的部分就各自顺着自己这一侧的分叉继续往上爬，爬到不敢再往上爬了，就往下出溜，回到地面。

这样来回几次之后，两个男孩就笑嘻嘻把脸转向天尺的母亲，叫她一起爬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