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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校校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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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传媒人眼中的名校校长读错字
敲完以上标题,两手虚摁在键盘上,看着屏幕,程老汉犯了踌躇,我该如何表达我对冉云飞老师文笔的赞赏呢?
读了他的文章《看看出丑的名校校长,就知台湾国学教主何以横行大陆》,但见遣词造句文雅有范,各种典故随手拈来,可以从孔夫子突然跳去郑板桥,因此程老汉想说他国学很好。
可他文章的最后一段显示他对“国学”一词深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个可疑的词”,“充斥着封闭与排它,既妄自尊大亦有深深的不自信”。
如果不用“国学”来形容,该用哪个词呢?
难道用“中文”这个词?说他“中文很好”?这样的赞赏可以送给加拿大来的大山先生,送给冉云飞好像有点不恭敬,他是中国人啊!
用“旧学”?显得冉云飞很老。
用“中学”?“中学”得跟“西学”对应才能让人懂,单独拎出来就会有歧义;说“冉云飞中学很好”,人会以为讲冉云飞的中学母校好。
先不管了,进入正题吧。
冉云飞这篇《看看出丑的名校校长,就知台湾国学教主何以横行大陆》,讲海峡两岸“国学”或“中文”或“旧学”或“中学”(以下权以带引号的“国学”表示)的教育、继承和发展。
标题中“台湾国学教主”指的是台湾学者王财贵,他在大陆办学,推广“儿童读经”,据说赚了大钱。
这且按下不表,就只讲那“出丑的名校校长”。
只看这几个字你就一定知道,讲的是清华大学、人民大学、厦门大学等三所大学的校长在接待台湾来宾时读错字的事。因为这是海峡两岸中文互联网十年来的“月经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贴出来一次。
冉云飞的“国学”好,但“新闻学”不好。
冉云飞说:“2005年7月国民党主席连战第一次到访大陆,被称为打破了国共两党数十年来僵局的‘和平破冰之旅’。事实上,在国民党主席连战来破冰之前,已经有两个小党的主席——一为亲民党主席宋楚瑜,二为新民党主席郁慕明——先来大陆造访,并在受邀在两所大陆算是顶尖级的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里发表演讲。”
这个陈述与事实有出入。
上述三个台湾政党领导人访问大陆的时间顺序依次是:
2005年4月26日至5月3日,国民党主席连战一行访问大陆。
2005年5月5日至13日,亲民党主席宋楚瑜一行访问大陆。
2005年7月6日至13日,新党主席郁慕明一行访问大陆。
搞清楚先后顺序并不难,上网一搜就齐了。
冉云飞讲“出丑的名校校长”如何“出丑”,跟网上月经贴的顺序一样,第一个批的是清华大学顾秉林校长。在接待宋楚瑜的大会上,顾校长读错一个字。
当时,顾校长将本校美院教授张仃的书法作品赠给宋楚瑜。作品书写的是黄遵宪诗《赠梁任父同年》:“寸寸河山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顾校长在欢迎大会的主席台上把诗读了一遍,不仅结结巴巴,还读错其中一个字。
此刻在电脑屏幕上读这首诗,你一定不会读错。但是啊但是,张仃写的是小篆,两千多年前的文字啊!小篆在两千二百年前秦始皇时代发明使用、两千年前东汉时代已被楷书替代并渐渐退出日常书写领域,今时今日除了书法家谁都不写谁都不认识。
而且,特别惨的是,顾校长认不出的那个字,在张仃笔下不是各位看官现在看到的“侉”,而是“亻瓜”(单人旁加个“瓜”字),这个字早已淘汰,汉字字表里没有,电脑输入法找不到。
程老汉刚才再次上网搜索,见到黄遵宪这首诗,不同网页所载各自各精彩,“侉离”也有,单人旁与“瓜”字分离的“亻瓜离”也有,还有非常离谱的“瓜离”......五花八门啥都有,就是没有正正经经单人旁加个“瓜”字的那个字,说明那个字真的已经消逝。
就是说,这个字其实已经死亡。
有人曰了:黄遵宪这首《赠梁任父同年》是名诗,顾校长居然头回见,实在说不过去。其实,这首诗有名的就第一句,“寸寸河山寸寸金”,第三第四两句用了普通而非生僻的典故,也比较好记,而这第二句,真不是那么有名好吗?
http://s8/mw690/001qfiCvzy74WjQ6smj07&690|程老汉说这么多,并不是说顾校长读错字有理,而是认为,顾校长之错,不在认字多少,而在事先没做功课,事发时又不知闪避。
程老汉认识一位书法家,是某省外办官员。他说,他们省领导送中国书画作品给外宾,事先一定要叫我这位书法家朋友把作品里的每个字都抄下并打印出来。
顾校长显然没这么做功课。
闪避又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实验小学有个顾老师,新生入学第一天到班级点名,跟顾校长一样,顾老师遇到了同样一个不认识的字:单人旁加个“瓜”字,“亻瓜”,有个学生叫“顾亻瓜离”。
人家顾老师比顾校长狡猾,她把这个名字整个忽略了,直接跳过去读下一个名字。
读完最后一个名字,顾老师问:有没有我没点到的?
顾侉离同学当场中计就举了手。
顾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答:我叫顾侉离。
顾老师装模作样在花名册上找了一会儿,说:对哦,在这里,顾侉离。
这叫闪避。顾老师会闪避,顾校长不知闪避。
跟那个月经贴一样,冉云飞接下来批评的是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新民党主席郁慕明到访人大,纪宝成致欢迎词,谓‘七月流火,充满热情的岂止是天气’。稍微读过《诗经》的人就应该知道,‘七月流火’与天气炎热不仅没有关系,而且刚好相反。”
由于冉云飞的“国学”确实很好,他说纪宝成误用“七月流火”跟网上月经贴说就不一样。他又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等于是权威“鉴定完毕”,纪校长这就坐实了误用。
但“七月流火”讲的是天热还是天凉,实属可以商榷的学术问题。
当年纪校长用了这个词来形容天热之后,立即引发了爱好“国学”的人们一番广泛的讨论。
大家分成两派,一派跟冉云飞一国,主张这是误用,应当纠正。
另一派跟纪校长一国,认为这是汉语词义的正常演变,例如“明日黄花”,原来是指重阳节过后逐渐萎谢的菊花,后用来比喻过时的事物或消息。
还有人搬出天文学,说是当代阳历7月正相当于农历6月,刚好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用“七月流火”来形容天热十分贴切,属于“借形词”,借形不借意。
更有人指出当代已有很多人用“七月流火”来表示天热,纪宝成并非第一个,因此应当接受此义为正确用法,否则就是犯了“以古匡今”的错误。
程老汉跟谁一国?冉云飞还是纪宝成?没想好。我只想说,以“七月流火”形容天热不算出丑。
月经贴上吐槽的第三人,也是冉云飞这篇文章批评的第三人,厦门大学副校长潘世墨。
2006年4月,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厦门大学,“连战演讲后,厦门大学请他挥豪赐墨宝,连战恭题‘泱泱大学止至善巍巍黉宫立东南’。厦门大学副校长潘世墨,这位写过《略论中国古代逻辑》等文章的哲学博士,将‘黉宫’念成‘皇宫’,引得台下学生一阵讪笑。”冉云飞这么写到。
“讪笑”就是讥笑。
但月经贴的描述跟冉云飞的略有不同,月经贴说校长当场念了白字之后,“台下还一片掌声,赞叹声。”
关于“巍巍黉宫”这件事,月经贴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说读错字的是厦大校长朱崇实,另一个版本跟冉云飞一样,说读错字的是潘世墨副校长。这里,程老汉从冉云飞。
查了一下潘世墨,网上说他是广东人。程老汉因此想到,我们在批评潘副校长的读音时,可能要考虑一下他的籍贯。老话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讲普通话。广东人讲普通话时,“hong”真的就是读成“huang”,比如“宏大”就读成“黄大”。
所以,潘副校长可能真不是读错,而只是口音问题。
程老汉一向计较每字每词,并不是出于“捍卫汉语”“捍卫国学”这么崇高的目的,仅仅是出于“准确传播”的目的,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受众负责的原因。
同样,程老汉认为,传播、叙述一件事实,也要尽量做到真实准确,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要夸大事实;它是什么性质就是什么性质,不必上纲上线。
网上关于三位“名校校长”的月经贴已经流传了10年,程老汉时常遇到,但都不以为意,因为月经贴没名没姓没人负责,可以不必把它当回事。
但著名的冉云飞老师把月经贴变成了自己的文章,郑重签上了自己的名和姓,这就必须要重视了,程老汉就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