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某年暑假，我多次走在西湖的断桥上，脑海里浮现许仙、白娘子断桥相会的影视镜头。我想文艺作品中的断桥和我脚下的断桥毕竟不同，桥在脚下桥就平凡无奇了。我只见过照片中的雪后断桥，它让我想起家乡漯河上的小石板桥，赋有几乎同样的风致。还是在那次杭州及附近的旅行中，我走过乌镇的许多小桥，水乡自然桥多，第二届世界互联网乌镇峰会主题歌就叫《乌镇的桥》，有词曰“十步一座桥/百步一亭阁”“沟通你和我/桥梁相接连天下”，桥把水乡连成了网。记得有座福禄桥，是一座石拱桥，位于拱上方正中的桥名是旧刻，经风雨剥蚀给人沧桑之感。“福禄寿”是中国人的向往，桥以福禄为名，承载着普罗大众的希冀。

这种普罗大众的希冀的实现需要环境，至少要在和平和正常的环境下才能实现。动荡和战火里，也有人会飞黄腾达，但那是多数人、普通人的灾殃。以前看的战争片中，说到桥的有南斯拉夫影片《桥》，二战期间南游击队为阻止德军汇合，在必经之路上毁掉了一座坚固美丽的大桥（也是一座长虹卧波的拱桥），牺牲掉的不仅是桥，还有战友，还有建桥工程师的心血。电影主题曲《啊朋友再见》有一种浪漫的伤感，成为在中国流行一时的外国名曲。“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歌词成为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桂河大桥》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出品的战争片，讲述二战时期英国军官被迫为日军建造桂河大桥，之后全力阻止大桥被英国特遣队炸毁的故事。桂河大桥是由战俘在枪刀逼迫下修建的，却是一座精良坚固耐看的桥，因为督造这桥的英国军官认为此事关乎英军荣誉，既然答应了，虽然是被迫的，那就要向日本人证明英国军人的素质。这个军官有个性，也让人难以理解，也许是特定条件下的不得已，也许是所谓荣誉感的召唤。反正一个草台班子修造了并非草台的大桥，反正战争终究残酷，盟军与日军展开的桂河大桥争夺战中，尸堆桥端，血流长河。

还有一部战争片叫《遥远的桥》，联美电影公司出品。这座桥架在荷兰阿纳姆、横跨莱茵河。诺曼底登陆后，盟军将领为提早直捣柏林，轻率地将大批伞兵空投在德军营地背后，去攻占大桥，不料以盟军的惨败告终。
　　《卡桑德拉大桥》是一部英国，意大利和西德联合拍摄的影片，该片的拍摄手法与内容安排已成灾难片的经典模式。一列开往斯特哥尔摩的火车因有鼠疫传播被国际警局查封，不准停靠任何站点，须直接驶向摇摇欲坠的卡桑德拉大桥。车上的医生在极力挽救生命，避免更多不幸，疫情得到控制，然而坠桥毁灭才是被上级安排的命运。卡桑德拉大桥成了埋葬生命的冢石，车上人渡往的彼岸何其遥远。

科幻电影《2012》中美国著名的金门大桥被地震海啸摧毁，它还被毁灭在《地心毁灭》《天地大冲撞》《末日崩塌》等数部电影中。这座标志性的跨海大桥建成于1937年，保持世界最大跨径桥梁的记录达27载，至今还是旅行者的打卡地。只要没有电影中的巨大灾难，这座橘红色大桥还会屹立下去吧。相对于美国短暂的建国史，这座桥的历史该算悠久了。

“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是倚老卖老的俗语，与美国比，中国大概可以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了，而且我们已经看到许多“志士”这样拍过胸脯了，一副经多见广的模样。

我突然想到一首短诗，是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如果把“你”换成“中国人”，那就可以说中国人老早就在桥上看风景了，比如在赵州桥上看洨河的风景，那在楼上“看”中国人者谁？1896年，晚清重臣李鸿章来到纽约时，纽约已经矗立起二十层的高楼，他入住的华尔道夫酒店今天依然华丽丽地招待客人。可以肯定的是，中国这块土地上，那时还没有二十层的高楼。我们喜欢用“举世瞩目”这样的词，那就让地球人看着中国人不但有过辉煌还要创造辉煌吧，让这辉煌的光芒装饰所有人的梦。

写作此文时虎年春节将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春节也是一座桥，我们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我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用隆重而祥和的仪式度过这个节日，它的分量在中国人的心中很重，重到一座季节之桥的分量，在这个节点我们希望一切的晦气一切的不如意都留在旧岁，一切的福气一切的美好都兑现在新年。这个桥的节点，用亲情用礼花用鞭炮用美酒来装点都是值得的。

2022.1.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