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避疫期间读了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雨果诗选》（柳鸣九编选，时代文艺出版社2020年2月第1版），算是结识了一下大诗人维克多·雨果。以前认识他是从不同的欧洲文学史版本，从《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九三年》这几本长篇小说。

天才而勤奋的诗人雨果生前发表了十九部诗歌集，身后又有六部被整理出版。编选者从诗人的十二部诗集中选译了部分作品，包括早期诗歌汇总《歌吟集》，晚期诗歌汇总《祖孙兵》，包括被法国权威文学史家朗松推崇的三部诗集《惩罚集》《静观集》和《历代传奇》。编选者撰写了长序《气象万千的伟大诗人雨果（序）》，介绍了雨果的生平、创作成就和前人评价。

《序》中有趣的是，把雨果和巴尔扎克做了一番比较。这两位作家都堪称勤奋，但巴尔扎克的勤奋在相当的程度上是被逼迫的，他要挣钱谋生，这种逼迫让他夜以继日地劳作，用狂饮咖啡提神，损害了健康。比较之下雨果家境富裕，他勤奋的动力不是赚钱，而是维持他在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赢得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领袖的崇高地位。更幸运的是雨果享年八十三岁，属长寿作家了，“更长的生命历程才能保证他在更大的范围与更高的境界来进行攀登与升华。因此，其结果是，如果说巴尔扎克只是法国小说的一个伟大巨匠的话，那么雨果则成为整个法国文学的代表与法兰西民族的偶像。”（《序》p.23）

从这两位伟大的文学史人物身上我们看到，实现经济自由那是相当重要的，钱不是命根子，但它的确可以要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堆债让巴尔扎克只活了五十一岁。

言归正传，谈雨果，谈诗。

《序》中多次提到雨果是有“王者气”的诗人，说他本人“有一种磅礴的气势与如王者般的大度”，说他在法国诗歌史中拥有“如天神、如王者一般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样的诗人，在我此时的也许并不确切的印象中，希腊史诗有，歌德有，但丁有，欧仁鲍狄埃的《国际歌》有、惠特曼有，中国的屈原部分有，还有曹操的一些作品。这里只是说诗（词），不说其他体裁。我理解的王者气，简单说来就是不蝇营狗苟、不猥琐的堂堂正气、浩然之气，而不是要做人间君王的霸气、傲气；是在自己营造的文学世界里的高瞻远瞩、自在从容、豪迈无畏。“雨果是世界文学史上最深介入社会现实的诗人之一”，他讽刺、鞭挞种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议院的投票、市政厅的舞会、富人的骄奢、暴君奸臣与权贵、血腥罪恶与政治卑劣……”（《序》P.19）除了抨击专制、独裁统治的黑暗，普通人的贫困、悲惨与痛苦是雨果笔下的常见主题；即使写个人情感的题材，在雨果那里“都是堂堂正正的、健康开朗的，而不是病态扭曲、阴暗消沉、颓废沉沦、纤细脆落的；他抒情的方式也是堂而皇之的，真挚、热烈、袒露、明朗，不饰铅华粉饰，不以技巧招式为重，没有吞吞吐吐的语言，没有扭捏失真的作态，只求发出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序》 P.21）

有王者气的诗人像一架无人机，可以俯拍，站得高看得远，提供给读者一刹那的上帝视角；有王者气的作品可比电影的长镜头，正视历史的真实和细节，不回避不裁剪不嫁接。在挣脱一己、一个阶层的私欲藩篱后，让清晰的历史镜鉴、犀利的当代批判、激情的未来预见如阳光直射，具有穿透力和夺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