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的淫威，让手无寸铁的刘喜奎，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自保。紧紧偎着她心爱男人的肩头，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可，她若真的死了，他又该如何？难道，真要嫁了那个粗鲁无文的男人吗？如果真的要嫁，那还不如现在就去死，然，她一死就能解决问题吗？想必张勋早已耳闻她和畹华的情事，万一他把自己的死迁怒于畹华，岂不是她害了畹华？不，她爱畹华，爱他爱到了骨子里，甚至愿意为他去死，可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愿见到畹华为了她遭罪受苦的。该如何，该如何，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张勋打消对她的垂涎之心，让她能够和他一起携手人间，做一世逍遥快活的佳偶呢？

“要不，我们暂时离开京城，等躲过了风头再回来。”他紧紧搂着她，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桂缘，我们说过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时候，就让我为你担当一次吧！”

“畹华……”她感激涕零地望向他哽咽着说，“躲？你以为离开京城，就能躲得过去吗？他是直隶总督，兵权在握，又是复辟的第一功臣，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逃不出他的眼睛的！再说，你以为现在我还走得了吗？恐怕他早就派人监视上我了，这时候你若带了我走，只怕更是凶多吉少，而且还会连累上你。”

“我不怕受牵连。桂缘，就算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重重点着头，“可你不止是你一个人，你还有含辛茹苦打扯你长大的老祖母和大伯母，还有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的明华姐，还有大永和五十，他们都是你生命里最亲最亲的人，你不可以拿梅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去作赌注的！”

“可我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被张勋抢进府做他的小妾吧？”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从我出生起，老天爷就注定了我孤苦无依的命运，这一切，是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的！”

“什么命运？什么孤苦无依？你还有远在天津的母亲，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知道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是的，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风雨的！”

“畹华，你要考虑好后果！张勋手握重权，我们是斗不过他的，与其以卵击石，倒不如让我深入虎穴，跟他拼了的好！”

“你想做什么？”他瞪大双眼，紧张地盯着她问，“你想进张府跟他拼命？”

“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途。”

“可他有权有势，更非袁克文、袁克良之辈可比，惹火了他，他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如果你已经嫁人了呢？我不信他会强纳别人的老婆为妾！”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久久再也说不上一个字来。

“我说我要娶了你，不管是张勋，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就没办法再对你心生觊觎了。”

他是说要娶自己吗？她等了那么那么久，一直想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虽然内心也有惊喜，可为什么此时听来，却又纠葛着万般的惆怅与悲伤？其实，她早就想过嫁给他，可他家中毕竟是有妻室的，该如何才能让明华姐心甘情愿地接纳她，一直是她不敢也不愿去想的问题。

她怕，她怕自己和畹华的恋情得不到明华姐的祝福，甚至会遭受唾弃，所以她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婚事。其实，只要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够了，又何必非要那一纸名份呢？可是，现在的情境不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连戏界老前辈田际云，和有着“后三鼎甲”之称的名票孙菊仙，也都替她的际遇担忧起来。为了让她尽快摆脱张勋不怀好意的纠缠，田际云和孙菊仙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她应该尽快嫁人，田际云想到的是昆曲演员韩世昌，而孙菊仙想到的人便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对他好的畹华。

是的，现在嫁给畹华是她最好的选择，可明华姐会答应吗？梅老太太和梅大伯母会答应吗？毕竟，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坤伶，明华姐和他又是儿女双全，梅家又有什么理由要接纳她成为畹华的妾室呢？再说，真嫁了他，张勋就会放过她吗？以张勋的性情来说，恐怕这一嫁更是弄巧成拙，那样一来，岂不祸害了畹华和梅家？

不，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嫁给畹华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吃尽苦头，更不能让梅家人跟着她遭罪的。“我不会嫁给你的。”她低下头，嗫嚅着嘴唇，还是铁下心来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什么？”

“我说，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从今往后，你把我忘了，好吗？”

“你知道，我不可能忘了你。”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是因为明华吗？我知道，我不能给你妻子的名份，可明华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她要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是一定不会阻拦的。”

“不管明华姐怎么想，这个时候我都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是因为怕我受到牵连吗？桂缘，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人独自承受风雨，可你现在这么说，会让我很伤心很难过，你知道吗？”

“可我别无选择。”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那就是嫁给我。只要你答应，明天我就可以让你成为我的新娘！”

“别傻了，我们这只是自欺欺人，嫁或不嫁，结果都是一样的，难道这个道理你也不明白吗？”

（节选自吴俣阳《梅兰芳华千千阙歌》修订版《第2季生如夏花刘喜奎》第7章《逼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