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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元稹、李后主等(传记小说) |

畹华唱红了。她为他由衷感到高兴。也是那一年,她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大永,双喜临门,梅家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他开始变得和在“喜连成”搭班演出时一样忙碌,白天出门,总是到很晚才回家,而每每那个时候,疲惫不堪的她肯定早已抱着闹腾个不休的儿子熟睡过去。他知道儿子很吵人,总是不能让她睡个踏实觉,所以回来时便不忍心叫醒她,而当第二天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卧室的时候,他准又在早早地起身在后院的角落里吊嗓子去了。
怎么还这么苦着自己?她探头在儿子红扑扑的小脸上狠狠亲一口,又回头朝畹华吊嗓子的方向望一眼,在心里轻轻叹息着说。她知道,畹华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处处都要求完美,可总这样苛待着自己又怎么行呢?她打算好好找他聊一次,可没想到自打他唱红后,自己倒实在找不出时间和这夜夜同床的枕边人腻味在一起了,肚里憋了很久的话亦是无从说起。
回眸,又看到他留在床头柜上的纸条,上面什么话也没写,只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太阳,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笑脸,近在咫尺的距离,仿若只要她一探手便可以触及阳光的温度。她明白,那个太阳是他,一大一小两张笑脸是她和儿子大永,他想告诉她,尽管这些日子,他们总是无法像从前那样亲密的相依相偎,但无论他有多忙,心里却是无时不刻不装着她和儿子。
其实,她并不计较这份疏离,只要他心里装着自己和儿子,她眼里便多了一份安然与踏实,于是,无论那张纸条看上去有多小有多普通,她心里升腾起的,却是一股热烈的期望与感动。他起床时握过她的手、亲过儿子的脸,这些她都知道,所以纸条上画的那轮太阳,便愈发显得生动明媚起来,他是爱她的,亦是在乎大永的,如果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他们多说会话,便更好了。
入冬了,窗外飞舞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伴着冷风,飘落在一尘不染的窗台上,屋里溢着一股透心的寒。大伯母一早起来便又给她屋里多生了几只暖炉,生怕冻坏了大永和尚在坐月子中的她,在大伯母忙着侍候她时,她却掉转过头去看那窗外倾城的雪舞,心,定定落在远处角落里吊嗓子的畹华身上。冬天的雪花,是最纯洁的象征,晶莹剔透,可是,谁能知道背后蕴藏着多少心灵的言语?大伯母也许并不知道,这纷扬的雪花便是她心中对畹华珍藏的那份依恋,而那依恋却是一种无法表露的迹象,她不曾说,亦不想说出口,只想用行动证明,即使他是冰山上的一朵雪莲,她也愿意踏遍千山万水寻他,用她的心还他一座温暖的城池。
终于,她还是背着大伯母,披了畹华破旧的皮袄,脚步儿匆匆走了出去。后院,她顺着他的嗓音,径直朝墙根儿的方向走了过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他劝回暖和的屋里,给他一份明媚的暖。转身的当会,她一眼便看到他冻得红扑扑的脸,还有那略显僵硬的身段,于是,哽着喉咙里的一句“畹华”,便和着两行热泪迅速划破长空,肆无忌惮地,朝他对着她的那张模糊的背影传递了过去。
“明华!”他突地转过身来,立马跑到她身边,一边伸手紧了紧她的衣领,一边瞪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气喘吁吁地问,“大雪天的,你跑过来做什么?还在坐月子呢,就不怕落下病根来?快,我送你回屋去!”
“畹——华!”
“嗯?”
她愣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翕合着嘴唇,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个“不”字来。
“快别闹了!”他眼睛瞪得更大,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早已不是别人纷传的那双木讷甚至吊滞的眼睛了。
“你……”她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瞪得比他还大,“畹华你……”
“我?”他低下头,四下打量着自己,“怎么了?”又抬起头,伸手擦了把脸,“我脸上有灰?”
“大雪天的怎么会有灰?就是有也给雪给洗净了。”她噗嗤笑出声来,“我是说,你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
“你没发现你的眼睛更加明亮有神了吗?怎么突然就变得跟会说话似的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倒先拉了他的手,飞快地朝屋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明华!”他被她拽进生着四五只暖炉的房间,脱下带雪的外套,一屁股坐在床沿,看着尚在熟睡中的大永,冲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微微带着些嗔怪的语气说,“以后可不许这样闹了,要让大伯知道你大雪天往外边跑,还不要了我的小命?”
她只是盯着他神神秘秘地笑,忽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镜子丢到他手里说:“你自己看!”
他仍瞪大一双眼睛,不无讶异地盯着镜子仔细端瞧起自己。真的,这双眼睛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明亮有神了呢?他知道,为了这双眼睛,他没少受别人的揶揄,大家都说他生了一双没有灵气的死鱼眼睛,且总是耷拉着眼皮,不拿正眼看别人,一点神采也没有,可为什么这镜子里的自己却又变了一副模样?
“明华……这……”
“是鸽子。”她盯着他抿嘴笑着。
“鸽子?
(节选自吴俣阳《梅兰芳华 千千阙歌》修订版《第1季 春江水暖 王明华》第4章《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