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可否还在那秋水深处等你？
(2013-03-23 21:21:24)
窗外，天高云淡，花儿浸在温暖的笑靥里，尽情绽放芳华，似乎从不曾感受到季节转换的微凉。静坐案前，嗅着一丛菊的芬芳，任轻风掠过雕花窗棂，掀翻手边墨迹未干的字笺，才恍然惊觉，原来繁盛的夏天已经走过，一颔首的追忆里，似水流年已换作了伊人在月下唱伤了的秋。
秋天，好似总是与伤感有关。抬头，看鸿雁成群结队展翅南飞，那些关于伤秋、悲秋的字眼，便又一起袭上了他冷了的心尖。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个季节，虽然它走过的地方总会不经意地于他窗下捎来菊的幽香或是桂的浓香，但在与那些或明媚惊艳、或温婉沉静的女子擦肩而过后，所有的香芬与娇人，亦不过是添了他的愁绪罢了。
还记得，与她执手相对时，她曾在温馨的灯火下，要他许诺，当菊花绽遍这座城池的时候，他一定要牵了她的手，在高高的山巅，在九曲回肠的水湄，看一场山高水远的柔暖，听一曲珍重的相思，然后，任由菊香浸染他们花样的思绪，只把盏言欢。
他知道，其实她只不过是想做他笔下的秋水伊人。当菊花绽开了秋天的烂漫，她便站在秋香色的花前月下，枕着一泓秋水，为他轻舞飞扬，为他婉转吟唱，唱成诗经里在水一方的佳人，从此，只为他暗送秋波，只为他放飞手中爱的纸鸢。
亦明白，她一直痴心地守候在一帘幽梦后，只等待在日落黄昏的秋水里做成他心中最最珍重的良人。从初初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这座四季都抹着花香的庭园时起，她便深知，她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更不是他想要抓住的幸福。尽管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笑语如珠、诗兴盎然，可她懂得，他的笑容从不曾属于过她，他写下的诗句也从来没有容她安身的方寸。
只是，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依然故我地扮演着她该扮演的角色，他眼中的别人的影子，或是潭心的月亮、水湄的花。其实无论她是华美的还是清丽的，于他眼底亦不过是似曾相识的遇见。
她长了别人的眉眼，有着和那个已远去他的世界的女子相似的容貌，甚至连欢喜时的微笑、忧伤时的蹙眉都极其神似，又如何怨他从没真心爱过自己？起初，她一心要在他眼里活出另一个女子的娇媚与可人，只是她错了，无论她付出怎样的努力，在他心底，她永远是另一种存在，若有若无、可有可无的存在，就像天边的云彩，总是别人的热闹与点缀，有它，不多余，少了它，也无伤大雅。
如果说那个与他渐行渐远的女子是一朵盛放的春花，奢华、温暖，美得无处可藏，那她就是一泓秋水，静默，无语，虽也有菊的清芬与桂的幽雅，却也有着一朵霜花的苍白。既然无法成为他心底那一朵璀璨的春花，那就做他的秋水，从此，任一个人的美丽浸在他绝世的才华里，不管他爱与不爱，只要他快乐就好。
不记得，到底有多少个静谧如水的夜里，他总是在梦里叫着那个女子的名字从惊悸中醒来，只记得，每每那刻便是她最心痛的时候。望着他茫然四顾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便会任自己沉溺在他为别人落下的泪水里，任悲伤逆流成河。
一次又一次，她试图走进他破碎的心房，然而那地方太小，小得无法让她安身立命，便走近已是难为。到底，该怎样才能抚平他微笑时深藏眉心的那抹愁？郎啊郎啊，可知，我愿为你倾尽毕生的光华，只为温暖你凉意倾城的心？可知，我愿为你舞尽最后的气力，也要绚美你多情缱绻的世界？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这个秋天本是她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期许，却不料，轻轻一个转身，当枫红泻满枝头的时候，她已然退出了他的世界，不留一丝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离去竟让他那么那么心疼，而这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当上一个春天携着灿烂的阳光将她送至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只是一个影子，是那些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子的替代品，也是他孤伤岁月的一道烙着过去印迹的风景。只是，这风景再光彩夺目，也是一道无法磨灭的疮痕，她让他无时不刻地想起她们，想起她们的笑容，想起她们的歌喉，想起她们的舞姿，唯一想不起的，就是她的忧伤与心疼。
或许，他从来都只当是佛祖送他的傀儡。高兴了，叫上她在潭边喝一场风花雪月的美酒，心痛了，牵着她的手唱一曲阳春白雪的歌。而她，快乐与否，似乎从不是他要去思考的问题。相伴走过的日子，他总是醉心于她的琴艺，她不仅能弹出高山流水的旷远，也能弹出长相思的娟好，尤为可贵的是，她弹出了那个女子的神韵与风釆。
他想，他开始爱上她，便是缘于她离去的前一夜，她偎在长风掠过的窗下，用瘦了的指尖拨动的那曲广陵散的旋律吧。那曲绸幽远沉静、空灵出尘，却又抹着无法言说的忧伤与悲怅，一曲弹罢，仿佛远古的旧伤都被她拈上了指尖，一切的爱与恨都在一瞬间纷纷涌上了心头。
他不知道，那忧伤到底是属于他还是属于她的。轻轻，凝眸，看着她一双沉寂的眸子中泛出晶莹的泪光，他才明白，心底搅起的那股痛竟是为了这个从未被他真正在意过的女子。他爱她吗？也许过去他爱的只是她的影子，但现在，他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底有一汪翻江倒海的爱意，颠来覆去，都只是为了她。
浸着她余音未绝的悲凉琴音里，他轻轻走近她，将那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子，一股恼儿揽进了怀中。望着她凄楚潸然的眼，他心伤难禁，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他总也不懂得珍惜、不懂得体恤？
她提出再为他弹一支爱的曲调。他便那样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看她纤若柔荑的指尖，在忧伤的琴弦上拨动忧伤的音调，然后，枕着她的忧伤，和着门前缓缓东流的秋水，陪她一起落下轮回的泪水，一行，一行，又一行。
也许，只有他的泪水才是最懂她的吧？可这懂得为何又偏偏来得这么迟？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带给了他无尽的欢声笑语，而他给她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孤单与落寞，怎不叫他后悔不迭？如果还有明天，他一定要还她一片望晴的天空，可是，真的还会有明天吗？
心，浸在深深的感伤里，无法自拔。此时此刻，他只想化作她相思琴音里一只翩跹的蝴蝶，只起舞于她月白风清的窗台，然，他的轻盈，她还愿意欣赏吗？他不知道，亦无法洞悉明天会是什么模样，而就在这时，琴声嘎然而止，他看见，她瘦长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无助。弦断了，她雪白的指尖渗出了嫣红的血液，一切娟好的想象，于此时，都恰似一片浮云，早已失了安稳与暖意。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撕下白袍的一角，仔细为她包扎着伤口，附在她耳边轻轻暖暖地安慰着她。然而，指尖的伤可以包扎，她内心的伤他又该如何替她舔?？那一夜，她安安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他说着抱歉或是道歉的话，而他，亦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用晶莹的泪光包裏着她的柔暖与纯然，只想还她初见时那个杏花微雨燕双飞的春天。
他不知道她会走。那么深爱着他的女子，怎会效仿了那些女子走过的路，一句话也不说，便走出了他的山高水长，从此，只任寂寞徜徉在她一个人的花前月下？凝眸处，秋水依旧沉静，秋月依旧温婉，秋花依旧缠绵，而他，却要去哪里寻觅她一往情深的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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