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知道，谷子强让他带队协助罗原市纪委调查谷丰的问题，实际上是让他从侧面打开调查柏向南的切口，柏向南太狡猾了，在和省纪委工作组几次三番的较量中他始终处于上风，不仅能安然无恙地高坐市委书记宝座之上，还能继续呼风唤雨、做尽歹事，这不能不让谷子强等人感到头痛不已。大半年前双规林雪微、萧燕敏之际，本来工作组就要抓到他的死肋，没想到临阵一脚，省委书记庞瑞华愣是使出高压手腕，死死压着省纪委不让再查下去，谷子强无奈，只好向程飞带队的工作组下了撤回的命令。不过那次行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一下子就端掉了柏向南身边两个最得力的女助手，还及时发现了纪委内部存在的腐化问题，并把许不凡竖立成一个反面典型分子教育了一大批纪检干部，虽然没抓到最大的那条鱼，但也总算是没有无功而返。程飞明白，作为省纪委书记，谷子强一直为没能及时把罗原官场最大的贪腐分子柏向南清理出党的队伍，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深深自责，所以这大半年来他表面上看上去始终按兵不动，其实却是在养精蓄锐，想出其不意地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谷丰的问题正是他们可以获得成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这一仗到底能不能打赢，关键还在于自己能不能找到最有力的证据证明柏向南的种种不法行为确有其事，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有万斤担子正压在自己身上，甚至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从邹慕平的黄金葫芦地块案开始，省纪委就一直在跟柏向南以及罗原官场的贪污腐败分子进行着明里暗里的各种斡旋，可每一次都在他们以为胜利在即之际却又被迫不得不停止调查，这来来去去几个来回，一晃就好几年年头过去了，其间谷子强和自己都因为擅自主张得到降职甚至停职的处分，但柏向南却还是完好无缺地端坐在罗原一把手的交椅上继续号令着罗原市八百万民众，这不得不让程飞觉得汗颜。问题的症结到底出在哪里？是省纪委的纪检干部工作能力不强，还是柏向南那帮人太难对付了？程飞摇了摇头，都不是，让他头痛的不是自己带的队有无出色的工作能力，更不是柏向南有多么狡猾，而是掩藏在柏向南背后的那些幕后黑手，从表面上看，他们最大的压力来自省委书记庞瑞华以及省纪委副书记何青，但再进行深层次的分析，程飞就发现事情的真相永远没有这么简单，柏向南是已经离休的前任省委书记罗老的得意门生，省纪委前几次出面调查柏向南的问题，罗老表面上表示支持，但内里却进行着各种各样的阻挠，让他们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下去，而更令他担忧的是，罗老和北京方面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局，这也许就是柏向南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的根本症结所在。

到底该从哪里入手？坐在办公桌边的程飞紧紧拧着眉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按理说，身为交通局局长的谷丰和柏向南的关系紧密程度远远不能跟林雪微和萧燕敏相提并论，也不如邹慕平、铁德明和柏向南的关系铁，如今，邹慕平、铁德明都在监狱里服刑，林雪微和萧燕敏也早已身陷囹圄，这么多柏向南身边最重要的人物先后纷纷落马，省纪委都没能从中打开切口，掌握最有力的证据证明柏向南和他们串通一气，一个小小的谷丰真的能让工作组重新找到柏向南问题的切口所在吗？谷丰，谷丰，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交通局呼风唤雨、飞扬跋扈？谷子强分析得没错，谷丰之所以敢在罗原如此嚣张自然跟柏向南的包庇放纵不无关系，那么他们之间真的存在传言中所说的那些金钱交易吗？纪委委员散会后，谷子强把他独自留了下来，告诉他，这次之所以责成由罗原市纪委出面调查谷丰的问题，第一是他想借此安抚何青的情绪，给他一个台阶下；第二是他心里有着另外的盘算，那就是由程飞带头的辅助调查组明里是去协助凌刚调查谷丰的问题，暗里却是要调查牛允陶和路惠明的真正死因，以及找到牛允陶在临死前给省纪委打电话时所说的那盘录像带，只要把那盘录像带找到，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而那盘录像带到底又会在哪里呢？

程飞仰着头瞪着天花板吁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掏出一包云烟，叨在嘴上，点上火，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他一边半眯着眼睛喷云吐雾着，一边思索着牛允陶临死前提到的那盘可以证明柏向南受收巨额贿赂的最有力证据，那天牛允陶在高速公路上给省纪委信访办打电话提到了那盘录像带，并说录像带就在他身上，可经过省公安厅和罗原市公安局联合调查取证，都没能在牛允陶翻车的案发现场找到任何有关录像带的蛛丝马迹，就连牛允陶的手机都没能找到，事后，省公安厅和罗原市公安局联合发表声明将牛允陶翻车事件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虽然省纪委以牛允陶发生事故之前曾给信访办办公室打过电话说要检举揭发柏向南的不法情事，要求省公安厅和罗原市公安局配合调查，但都没能如愿以偿；接着就又发生了牛允陶的生前至交路惠明在景泰旅社的自杀事件。从表面上看，牛允陶死于意外交通事故，路惠明是因为生意做得一败涂地，从而对人生失去信心，心灰意冷之下了缺残生，这一切理由在普通人看来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但谷子强和程飞都非常明白，这两桩意外的人命案决不可能像外面通报的结论那样简单，牛允陶和路惠明的死也决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蓄意谋杀！可究竟是谁杀了他们？杀他们的人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这一点他们心里也非常有数，最值得怀疑的对象自然是柏向南！因为牛允陶手里有掌握柏向南生死命脉的重要罪证，所以他想处心积虑地除掉牛允陶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关键就是他这一手做得太漂亮了，不仅让省公安厅在调查后作出了意外事故的最终定论，还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取走了牛允陶随身带的录像带和手机，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程飞和罗原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是苏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苏明也参加了那次事故调查，但从他掌握的证据来看，也没有发现人为处理过案发现场的痕迹，看来对手真的是太强大了，想在短时间内搞清楚真想并非易事，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和等待。如果牛允陶的录像带真的已经被柏向南的人取走了，那么这次他们去罗原调查能不能找到那份录像带的备份？从谷子强的分析来看，程飞觉得牛允陶应该是不可能不留下备份证据的，那么备份录像又会被存放在哪里？牛允陶在罗原的家里还是别的地方？从路惠明失踪后，他们就把目标锁定在路惠明身上，路惠明是牛允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更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如果备份录像不在牛允陶家人手中，那就一定会在路惠明手里，可现在路惠明也死了，备份录像又会落入何方？这让程飞觉得要想处理好摆在眼前的种种问题简直是困难重重，那么到罗原后自己到底要从哪里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