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后悔的薛枫！”海棠伤透心地跑出了酒吧，乘着电车四处游弋。每次都坐到终点站，然后再毫无目的地换乘其它路线的公交车，再坐到底站，然后再换乘另一辆公交，直到所有公交都收工下班。伤心失意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来来回回地任由汽车把她载往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并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在公交车上有的只是陌生人，所有人都不会去关心别人的心情，大家都忙着赶往下一站，只有她毫无目的，只是把公交车当作了舔舐伤口的场地。

现在，她又踩着高跟鞋爬上了一辆电车，车上加上司机和售票员，总共还不到十个人，她静静地倚在窗口的一个座位上坐着，根本就不知道电车要去哪，更不知道自己要在哪儿下车。她脑子里一片模糊，只有薛枫的面孔不停地在她面前晃荡，随着电车的颠簸，他的身影也忽上忽下的，总是看不清他的眉眼。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对薛枫这么痴情，当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女人搞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时不刻不在为之心痛难过，情绪总是大起大落，而现在当她得知他罹患了艾滋病后却反而变得冷静、坚强。哭够了后，她擦去了所有的泪水，在终点站下了车，又沿着街角默默往回走去。她要去找薛枫。她决定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陪着他走下去，要给他留下快乐和对世间美好的回忆。薛枫高中毕业后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心气高，而且身体弱，干不了重体力活，在去了几家他中意的公司参加应聘失败后，灰心失意的他不得不把在校期间勤工俭学的卖唱工作当成一项正式事业来做，当上了一名流连于上海滩各家酒吧、舞厅之间唱歌的业余歌手，这一唱就是三年。

“我想开自己的公司。海棠，等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我就开始攒钱。等钱攒够了我就做些小买卖。买卖做大了，我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唱片公司，然后再去继续深造，去北大把大学念完。”刚毕业时，薛枫总是喜欢憧憬美好的未来。她知道薛枫是一个年轻有为、有理想的好青年，然而时运不济，在酒吧里唱了三年，他还是没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心情也随之一落千丈，并学会了酗酒，她也惟有在背后不断地鼓励他，替他打气。

“海棠，你说为什么我找工作就这么难？要不说我文凭不够，要不说他们不要男的，你说这都叫怎么回事？”薛枫一边喝着白酒，一边对海棠发着劳骚。

“你先别难过。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天是塌不下来的。”

“可总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啊！虽然说在酒吧唱歌能够勉强糊口，还能稍有些盈余，可我都二十三岁了，我不想一辈子都在酒吧里混着。海棠，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再供自己挥霍下去了，可我没有文凭，走哪儿人家都不要我，你说我得唱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薛枫显得非常痛苦，“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海棠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别喝了，你不能再喝了。要不回家让阿婆瞧见了又该让她伤心了。”

薛枫哭了。他是个脆弱的大男孩，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喜怒哀乐立马都会写在脸上。奶奶年事已高，而且一直有病，都是靠着居委会那点微薄的救济金才把他拉扯成人，并供他念完高中。每当夜深人静之际，他就会躲在背子里偷偷抹眼泪，他发誓毕业了一定要好好工作，挣钱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好把奶奶从棚户接出去，让大家都瞧瞧他薛枫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多余。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海棠深情地注视着他，“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窆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相信这只是老天爷对你的考验。自古英雄多磨难，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枫感激地抓住她的手，哽咽着盯着她：“海棠，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你不用谢我。你很年轻，又很有才华，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你还记得在上学时，有一次我带你去看电影，我们两个一块在大街上算命，那个白胡子的老头说的话吗？他说你少年多难，过了三十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忘了吗？”

薛枫点了点头：“可是我还没过二十三岁的生日呢。三十岁，对我来说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