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小时，谷丰就坐着出租车赶到市委大楼前。虽然之前已经来市委大楼给柏向南送过好几次钱，但被柏向南亲自点名要见他这还是头一遭，更是他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想到现在梦想终于要变为现实了，那个兴奋，那个自豪啊，真的都在他那张皱巴巴却又充斥着脂粉味，让人一见就想呕吐的脸上显现出来了。出租车刚在市委大楼前停稳，他就像沙丁鱼一样从里面滑了出来，乐得屁颠屁颠的，一步并做两步地奔向那幢象征着罗原最高权力的气势恢宏的办公大楼。柏书记在哪一层办公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谷丰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眨巴着那双从小到大始终眯成一道缝的小而无神的眼睛，一边旁若无人地地挺起身便往大楼里闯了进去，紧接着上了电梯，再从电梯出来，沿着走廊一溜烟朝着书记办公室的方向小跑过去，见门虚掩着，想也没想，便冒失失地闯了进去，一边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弯身站在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审阅文件的柏向南面前。他早已从某种渠道得到了自己将被提拔的大好消息，以为柏向南让杨慕雪打电话让他过来是要当面给他报喜呢，不过兴奋归兴奋，站在居高临下的柏向南面前，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而满脸的笑容却无法掩饰他心花怒放的程度。

    柏向南对谷丰的印象并不深刻。尽管之前谷丰已经给他送过几次钱，有过数面之缘，但整个罗原城给他送钱托关系的人何止千百，再说他送的那一百五十万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这要在往常，谷丰这样的区长秘书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更不会任意接见他了，可现在因为牛允陶的关系，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名声极其不好的社会无赖，心里早已窝了一肚子火。“来了？”柏向南极其厌恶地瞟一眼谷丰那副贪婪的嘴脸，冷冰冰地说：“你不知道进屋之前要先敲门吗？”

    “啊？”谷丰睁大眼睛盯着柏向南，虽然背后有牛允陶撑腰，但在鼎鼎大名的柏书记面前，他还是显得有些心虚，两只手不断拉扯着衬衫下摆，“对不起，柏书记，我一激动就把规矩给忘了。刚才您办公室的门正好虚掩着，所以我想也没想就推着走进来了。”

“坐吧。”柏向南睃一眼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沙发，示意谷丰坐下来说话。

谷丰连忙踱到沙发面前，一屁股坐上去，抬起头东张张、西望望，不一会就又兴高采烈起来，“柏书记，您这间办公室可真宽敞，比我们区的书记办公室漂亮亮堂多了。”

“把你的衬衫扣子扣好。”柏向南冷眼睃着他，看到他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他就从心底觉得恶心，“还是公务员呢，出门之前就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知道的，晓得你是替政府办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我这儿推销什么产品来了呢。”

“是，柏书记教训得是。”谷丰连忙扣好衬衫纽扣，满脸堆笑地盯着柏向南，“柏书记日理万机，这么急就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办的吗？”

“吩咐？”柏向南抬头盯一眼洞开的办公室门，“你先帮我把门关上。”

谷丰连忙起身关上办公室门，有些拘谨地踱回沙发边重新坐下。“对不起，柏书记，我下回一定注意。”

“下回？”柏向南冷冷盯着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还想有下回？他以为罗原市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就是这么随随便便想进来就进来的吗？不过他却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轻轻瞥他一眼问：“你知道我这么急着叫你过来做什么吗？”

谷丰连连摇着头，“柏书记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尽管吩咐。”

“我没有事要你去办。”柏向南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怔怔盯着他，语气忿然地斥责着他说：“你给我长点脸好不好？嫖女人不要太张扬，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公开在酒吧里把手伸到女人怀里那是耍流氓！”他把几封举报信摔在谷丰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检查一下自己的行为，这几天你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人！我在这里准备提拔你，好多人对你的所作所为都大有意见，你还专门干些让人抓住把柄的偷鸡摸狗的事情，还让我怎么在会议上替你说话？”

谷丰捧着一封封揭发他的检举信看着，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最后红里夹着白，白里透着黑，宛如开了一间酱油铺子，脸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低着头慢慢走到柏向南办公桌前，乖乖地一个劲地点着头：“谢谢柏书记关心，您批评得对。其实我也是冤枉的，这上面写的事都是子虚乌有的，是捏造，是有人看不惯我妒忌我，所以凭空诬赖我，目的就是不想让我被提上去。”

“捏造？你得罪了多少人？大家都是在捏造诬陷你吗？”

“可我真的是冤枉的，柏书记，您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他们就是妒忌我，对您要提拔重用我心生不满，我……”

“你还知道别人对提拔你心生不满？”柏向南两只眼珠子定定地盯着谷丰上下打量着，“一个小小的区长秘书，一下子就想窜到城建局长的位置上来，你知道这在全国都是一个奇迹，基于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知道吗？”

谷丰连连点着头，“我知道，我非常感激柏书记您格外看重我提拔我，我谷丰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柏向南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了。这个谷丰，别人把他形容成一个草包他还真不太相信，但相见之下，他却不得不相信群众的眼睛是最雪亮的了。他蔑视地盯着谷丰轻声耻笑着：“你不用谢我，你应该谢的人是牛允陶。”

    “柏书记这话说得，”谷丰低着头，“说得我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这就要挖个地洞钻下去了？”柏向南轻蔑地盯着他，“那这些检举上写的事不是够你挖一辈子洞了吗？”

    “柏书记……真的不是像他们写的这样。在酒吧喝酒，谁不会找几个小姐陪着？他们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你不知道现在正是提拔你最关键的时刻吗？虽然书记小组会议上已经通过了决议，可人大常委会也不可小觑，人大那些老人的意见还是相当重要的。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些纰漏，你升不升得上去我也不敢保证。”

    “这不还就是柏书记您一句话的事吗？”谷丰嗫嚅着嘴唇说：“人大那些老头老太太不就是个摆件嘛，他们能起多大作用？”

    “这你也知道？”柏向南盯着他冷笑了一下，“可你也不能让我太为难了啊！你说，这些信要是被人大收到，到时有人站出来公开抨击你，我该怎么办？”

    谷丰咬了咬嘴唇，突然瞪大眼睛盯着柏向南说：“我知道写这些信的人会是谁，我想起诉他们诽谤，他们有什么证据说我这个说我那个？”

    “算了吧！捉贼捉脏，捉奸捉双，在外面嫖女人的事没有被当场抓住，你可以抵死不承认，他们也拿你没奈何，但经济上的事你能躲过去吗？建农贸市场时你吃回扣的事没有吗？还想到处敲锣打鼓地去告状？你告谁诽谤？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柏向南把举报信又收回到抽屉里，“这些信你看过了心里明白就行了，用不着出去张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之最近这段日子你最好给我夹起狐狸尾巴，什么事多加注意点，不要再在外面给我搞出事来。还有，我让你看这些信就是想提醒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决不是让你出去胡作非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