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连打电话找了十几个朋友，可关键时刻想找人弄来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家里的存折上还有两百多万的存款，如果把那辆九成新的宝马车卖了倒也能凑个五六十万，加在一起也才三百来万，这还有一百多万的缺口该怎么解决？想到秋怡扬长而去时幽怨的眼神，我就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打那辆宝马的主意，可要不打它的主意，这买钧瓷的钱不是更凑不齐了吗？

我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唾骂着那些所谓的朋友。什么朋友啊？都是些狐朋狗友才对？我有钱的时候，个个把我巴结得跟老太爷似的，三天两头开着车出来拉我一块去玩，哪次喝酒泡澡打高尔夫最后不都是我掏钱结帐的？才多少天的工夫，跟他们借几个钱周转一下，一个个就又都转了面孔，好像我是那京戏里唱的扶不起的阿斗，再说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手头上两百多万的存款至少也够我和秋怡挥霍个三四年吧？怎么一转屁股就都变了一副嘴脸，这世道还真是难得遇见一个真正的好朋友呢！我憋屈着在心里数落着那些平时喜欢在我面前锦上添花的朋友们，要是还有我王勃发起来的那一天，我发誓，他们那些人我谁也不再认识，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我给秋怡打了手机，她没有接。好在她也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有自理能力，当然不可能在扬州走丢，我就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继续给熟识的人打着电话，无一不是说自己手头紧的，仿佛是旧社会碰了头对上了暗号统一了口径，没一个是有例外的。我惨然地笑笑，刚放下手机，忽然想起两年前老钱落难时我曾经借给他四百万帮他度过难关，立马拨通老钱西安家里的电话。

“喂，老钱吗？我是王勃。”听到老钱熟悉的“喂”声，我抑制不住兴奋地对着话筒大声叫了起来。

“老王啊！”老钱显得也很兴奋，“兄弟你现在都在哪发财呢？好一阵子不给我打电话了！”

“快甭提了，还发财呢，我没倒霉就算不错的了！”

“怎么回事？”老钱迫不及待地问着。

“押了一批烂宝，结果赔大发了！”我叹着气说。

“赔了？”老钱的声音明显显得警觉，他没问我究竟赔了多少。

“也没多少。”我掩饰着说，等待着老钱发话。我本以为老钱会意识到我遇到了什么困难，会主动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没想到老钱居然沉默了好一阵子，良久才对着话筒默默地说：“你可是好久没来西安了，我家里的事你一件也不知道，你嫂子病了，她妈也病了，她兄弟还怪我们拿出给她妈看病的钱少了，三天两头到我们这里来闹，还有，我这片的房子也快拆迁了，女儿大了，想买个大些的商品房，可最近手头又特别紧……唉，不说这个了，大兄弟，有空你就来西安玩，大哥款待你们的钱还是拿得出的。”

我一听老钱这话，心突地沉了下去。本来我还想对他说上几句的，没想到老钱居然找了个借口说有事要忙，匆匆忙忙地就挂断了我的电话。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举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马路边半晌回不过神来，难道这就是我曾经差不多把心都掏出来与之结交的兄弟？他有困难时我二话没说就到银行取了四万万给他周转，要不是我那笔钱，别说他的房子保不住，就连老婆孩子也难说还是不是他家里的人，我这还没开口说自己的事，他怎么能这样就挂了我的电话？我不由得朝马路边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走过去，倚在苍老的树干上默默掏出一包三五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手有些发抖地按开打火机，随即点燃了手中的烟，猛地吸了一口。

我的心很疼。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结交的全是这样无情的朋友！我自觉这么些年来没有亏待过他们，更没有伤过他们的心，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不就是手头紧些才开口跟他们借了挪用一下吗？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又不是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穷乞丐，还怕我还不上他们的钱不成？我有些想不通，站在树底下连续抽了五根烟，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四十分了。钱的事没解决，秋怡又跑得没影没踪，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连忙又给秋怡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次居然关机，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还真是说想干啥就干啥，虽然她不是小孩子，可毕竟是第一次到扬州，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个什么好歹怎么办？我有些心颤，倒不是怕她遇到什么坏人，在西北出生长大的秋怡虽然看上去非常养眼，但绝对比不上走在扬州大街上土生土长的女孩了，放眼望去，扬州的姑娘皮肤既白皙又细腻，那些男孩子如果会比较，眼睛又没坏，肯定不会把秋怡当成稀世珍宝的，可我还是不放心，虽说扬州城不大，可到处是深不见底的胡同，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该死的婆娘！我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置气？我后悔不该带了她一块来，可已经带了来了，就得安心把她找出来，可茫茫人海，又让我上哪去找呢？正在无奈、彷徨之际，大老远地，就看见黄老从他家院子里走了出来，我有些发窘，想避开黄老，可还是被他逮了个正着。“王勃，你怎么一个人站在树底下？”黄老走到我面前，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那目光好像在审问一个嫌疑犯，“你女朋友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抽烟吗，黄老？”我掏出一支烟递给黄老。

“我不抽。”黄老朝我摆着手，“你们大老远地从北京过来，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走了？”黄老四下张望着，待确定秋怡确实不在附近后，连忙问我说：“两口子闹别扭了吧？是不是因为我那只虫儿？”

我没有说话，脸憋得通红，继续点燃烟叼在嘴上抽着。

“大老爷们的，别不说话啊！”黄老的语气有些急，“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快去追她？”

“刚才我打了几个电话给朋友，她就跑得没了踪影。手机也关了，我也不知道她会跑去哪里。”我无奈地盯着黄老说。

“她是头一回来扬州吧？”黄老有些愕然，“可千万别因为我伤了和气。那样不好。”

我尽量装作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有。黄老，您放心吧，跟您没关系。”

“刚才小董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在北京看走眼了一批黄花梨，赔了不少，是不是手头很紧？”

我不置可否地盯着黄老，这老董，有事没事跟黄老说我走眼的事干吗啊？

“干我们这行的，哪能一辈子没个打眼的时候？你也别急，要是手头真的紧，就不在勉强了。”

“我……”黄老的意思看来是不想把货给我了，我有些心急，“黄老，您……”

“我没别的意思。要不是我小外孙子急着用钱换肾，我才不会把那宝贝出手。”黄老紧紧盯着我，“你手头上有多少钱？”

我见黄老不像个油滑的人，索性跟他透了底，“我手上还有两百多万可以周转，可离您要的价还差一半呢。”

“两百多万？”黄老有些犹豫。

“我还有一辆九成新的宝马，进口的，一百多万买来的，把它倒出去也能卖个七八十万，加起来得有三百多万……”我目光炯炯地盯着黄老，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那就这样吧。”黄老睃着我，说话倒也爽快，“五百万是不能少的，你就先给我三百万，剩下的两百万你给我立个字据，半年之内你必须把余款给我。”

没想到黄老答应得这么痛快，这回我倒有些意外。“黄老，”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您可真是我的大救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