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凡见温姨娘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憋了一肚子恼怒没处发泄，遂用了力气把她一把推开，发怒地瞪着她说：“姨娘这是什么话？现在虽然是民国了，可在深宅大院里还是要讲究个男女有别的，您这样跟我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凌某也是一介好色之徒，要借机调戏了姨娘沾了姨娘的便宜呢。”

“哪的话？”温姨娘被他这么一说，当即就红透了半边脸，又装作一副娇憨痴愣的模样睃着他委屈地说：“小婕也是一份好心，真心想要给舅舅赔罪的，舅舅就算不愿意去，怕招惹些闲话，也不该拿这样的话来糟贱小婕，好像小婕是个不知廉耻的妇人，这话要被下人们偷听了去，还以为我生了什么不良的心肠，要来诓骗舅舅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海凡皱着眉头盯着她，“这只是姨娘自个心里这么想的，凌某可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那您就是瞧不起我，嫌我出身低微不愿意理睬我了？”温姨娘故意装出哭声说着，又假意伸手抹着眼角的泪水，“我是出身不好，可也不是我想的啊。谁不想一出世就做个好人家的女儿，可这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吗？都说凌家舅舅通情答理，为什么到了我面前就又换了别样的心肠来看待？好说歹说我也是早就脱离了烟花的女子，如今的光景也比不了从前，难道舅舅倒还念着小婕过去的身世愣要把人往低看一等吗？”

“……”

“您要是真没这么想，就让我略一备一杯水酒向您赔罪。”温姨娘抬头偷偷瞟着他，呜呜咽咽地说，“您要不去，就说明您心里就一直都是那么看待我的。”

“这么说这杯酒我倒是非喝不可了？”凌海凡觑着温姨娘，心里已是怀着大大的不满，挑着眉毛瞪着她教训了起来说：“恐怕不是我把姨娘看低了，倒是姨娘自己做出来的言行非要让人看低了才是！我因为放心不下天芙，才经常在你们王家门上走动，本来理应和你们宅子里的女眷有所避讳，所以一直都敬着你们，不敢有任何唐突之处，但今天姨娘非要请我喝酒，难道没有瓜田李下之嫌吗？您要是个正经妇道人家，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王老爷正正经经过日子，现在反要拉着一个外边的男人去您院里喝酒，您就没有半分别的意思吗？我今天若是真跟您去喝了这杯酒，往后出去还有什么脸见人，又有什么脸面再和王老爷相见，您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我……”温姨娘被凌海凡这一番抢白，好不自在，霎那间浑身上下都燥热起来，只恨没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遮羞。凌海凡也不理她，径直转过身往小荷花院里去了。

小荷花见是凌家舅舅来了，连忙请他进来，并吩咐小桃下去看茶。小荷花请凌海凡坐了，也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大舅舅今天来找天芙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大舅舅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小荷花蹙起眉头，“大舅舅这是要回南洋了吗？”

凌海凡点着头，认真盯着小荷花说，“大舅舅临走之前有句话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大舅舅一起去南洋生活？”

“去南洋？”小荷花摇着头婉言谢绝了凌海凡的好意，“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南洋。大舅舅……”

“我知道了。”凌海凡吁了一口气，从小桃手里接过茶盏轻轻呷一口，瞟着她问，“还是放不下家仁，是吗？”

小荷花默不作声地掉过头去，也从小桃手里接过茶盏，揭开茶碗盖，轻轻往嘴里呷了一口。

“唉！”凌海凡叹着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做老人的也不管不了许多了，只要你认为是对的，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大舅舅都会支持你的。”

“大舅舅！”小荷花转过头，皱着眉头盯着他，不无伤感地说，“我……”

“要是家仁还能回心转意，自然最好，要是他真的心事都不在你身上了，你留在这里空等着他也不是事。这样吧，等大舅舅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就给你来信，到时候你要是有了别的想法，就写信告诉大舅舅，大舅舅就立马派人来接你去南洋过日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塞到小荷花手里说，“这是当初我从唐荣手里骗来的他全部的财产家当，他对你们马家做了许多不义之事，现在我就把这些银票如数地交给你，以后马家守着这笔银子倒也不愁生计的。”

“大舅舅，这……”小荷花盯着他急着说，“大舅舅已经帮我们马家赎回大宅了，这个钱我不能收的。”

“怎么不能收？这是大舅舅给你的，又不是抢来偷来的，再说唐荣本来就欠了你们马家许多，今天再借着我的手还给你们马家不也是正经事吗？”

“可是唐荣的钱都不是正道上来的，我们马家不想用他的脏钱。”

“脏钱也是钱啊。”凌海凡从容地笑着，“当初唐荣在无锡杀了你二舅舅霸占了我们凌家的财产家当，这些钱本来抵不上我们凌家当初的损失，就当是大舅舅从唐荣手里讨回来自己的财产，你们花着也不会觉得有愧于心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凌海凡深情地注视着小荷花，“这是大舅舅对你的一份心意，也是对你娘的一份心意。我不希望看到如英的女儿和她的亲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想你娘在地下也不希望看到马家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吧？”说着，硬是把银票塞进小荷花手里，紧紧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本来我想多给你们留些钱的，可是刚刚收到一封加急的来信，有一桩很大的买卖要做，需要极大的钱财，所以这次我只能留这些给你们花费。好了，就这样吧，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尽管开口跟我说，你大舅舅别的没有，钱还是多得没地方花的。”

“大舅舅！”

“什么都别说了，大舅舅后天就要动身了，可这心里还是有着太多的牵挂，特别放不下的就是你苦命的娘，你明天要是没别的事，就陪大舅舅一起去你娘坟头上好好看看，我也想借机好好祭拜祭拜你娘，也让她好对你放下心来。”

“嗯。”小荷花重重点着头，“我呆会就回家跟马平、保娘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纸烛，顺便连爷爷奶奶，还有我爹的坟头都给祭拜祭拜。”

“也好。”凌海凡盯着小荷花看了好一会，忽然想起温姨娘的事，正色对她说，“我看这院里呆久了对你恐怕不是一桩好事，如果家仁不肯回心转意，你得及早做出打算才是。还有就是你太善良了，凡事容易轻信别人，大舅舅走了以后，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把谁都当作好人，有些主意得自己拿，有些话不能说的得咬碎了吞到自己肚里去，要再没个心眼，往后被谁害死了还不知道呢。”

“大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小荷花疑惑不解地盯着他，“您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还不是你公公从山西带回来的那个温姨娘！”凌海凡觑着她摇着头说，“那是个面善心恶的，在这院里过日子，你最需要提防的就是这个女人。要都拿真心跟她交往，就算日后你被她卖了，也还要替她数钱呢。”

“温姨娘？怎么会呢？姨娘她对我可好了，事事都替我着想，怎么会想着要害我呢？”

“你还是太过善良了。”凌海凡继续摇着头，“也是年纪太小的缘故，还不懂得人情世故，你要再遭点磨难，就能看出谁是真心对你好，谁是对着你虚情假意了！听大舅舅一句话，那个婆娘决不是什么好人，你得离她远着点，要不日后有你苦头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