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修那边怎么样了？”唐荣朝曲六一摆手，问，“郑队长非让我安排他的亲戚当绸缎铺的掌柜的，我没法推辞，小修虽然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正埋怨着我，这几天你得拿好话替我稳住他了，要是让他在这个时候跳出去把真话都抖了出来，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的。”

“小的明白的。”曲六点头哈腰着，“小修已经得了老爷许多好处，就是心里有些怨望，想必也不会站出来跟老爷作对的。他是个聪明人，也是识时务的，老爷就请宽心吧。倒是香铺这边还不知道如何善后，老爷倒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眼看着这香铺是再也起不来了，绸缎铺还没开张，就让这帮伙计都到绸缎铺去做生意吧。还有，把那些被烧了家当的街坊都撺掇起来去王家闹，让他们赔烧毁的损失，就连我这间铺子也要他分毫不差地赔出来的！”

“这案子还没有公断，王家势必不会赔出这份银子的。”

“管他公断不公断的！你们只管带人去闹，一天不给大洋，就在王家院里闹上一天！看他们能忍多久！要是一年不赔，就跟他们闹上一年！”

曲六怔怔盯着唐荣看着，一时无话应对，只好拿了茶碗碎片轻轻走了出去。再说那晚陈娟在屋里等来等去不见小荷花回来，也披了衣服出去看是怎么回事，东张西望，却已不见了众人，急切里撞见一个老家仆，才知道有人潜进院子要杀仇龙，小荷花也跟着家丁们追了出去，本想跟出去帮忙，转念一想，自己一介女流，又兼深更半夜的，小荷花又是跟着家丁们出去的，定然无妨，就转身回到屋里躺下，耐心等着小荷花回来，可一直等到天色转明还是没看到小荷花的身影，急急忙忙下床洗漱，才洗了一半，外边就喧闹起来，文平领着几个家丁冒冒失失地便闯了进来，见了她，拱手作个揖，连声说着大事不好了，要请亲家太太出去拿个主张。

“发生什么事了？”陈娟胡乱擦了一把脸，把毛巾扔在洗脸盆里，怔怔盯着文平问，“文管家，你们不是出去找仇龙了吗？怎么，还没找到人吗？”边说边探头朝外望着，“天芙呢？不是跟你们一块出去的吗？”

“亲家太太！”文平跌脚叹着气，着慌地说：“仇龙没找得回来，大少奶奶和小戴倒都被抓到稽查队去了！”

“什么？”陈娟大吃一惊，倒竖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睃着文平，“天芙被抓到稽查队去了？怎么回事，稽查队为什么要抓她？”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们跟着那个蒙面人后边追，一直追到唐荣的荣记香铺跟前，那蒙面人却翻身跳了进去。我们本想打开门找唐荣说个清楚，却被大少奶奶止住了。大少奶奶说眼下不宜跟唐荣闹翻再生事端，让我们分头去找仇龙回来。我们不放心让大少奶奶一人回来，就让厨房里的小戴送她回来的，没想到荣记香铺被人放了一把火，大少奶奶和小戴就在那儿帮着救火，唐荣来了以后，撺掇一个汉子出来指证是大少奶奶和小戴、仇龙三个放的火，所以叫人把他们都送到稽查队去了。”

陈娟不听犹可，一听之下，心里恨不得立即生啖了唐荣，挑着眉毛骂着，“可恶的唐荣！他把我们马家害成这样，还要诬赖我们放火，这个杀千刀的，他不得好死！”

“亲家太太，现在不是发狠的时候，大少奶奶和小戴这会都被关在稽查队里，老爷已经带人去稽查队要人，可唐荣他们就是一口咬定这火是大少奶奶放的，要王家赔偿损失，还要追究刑事责任，那些街坊也都声称是大少奶奶放的火，没一个肯松口的，都要稽查队严惩放火贼。老爷去找唐荣，唐荣也不肯见他，说是非要亲家太太出面到他府上说话，他才肯通融一二。”

“什么？让我去他家里向他讨饶？”陈娟皱着眉毛苦着一张脸说，“当初我们从马家大宅出来时就有言在先，要是唐荣还活着，决不会踏入马家大宅一步，现在要我过去，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亲家太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个？”文平也急瞪着眼说：“眼见得这火是仇龙那个恶徒放的，唐荣他们找不到出豁的地方，就想赖到我们王家头上好来讹我们的大洋，我们老爷说了，这钱倒不是大问题，关键是大少奶奶该如何出脱？您要知道，纵火可是天大的罪过，要是被唐荣他们买通稽查队坐实了，非但要吃官事，只怕牢房也得走上一遭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陈娟听文平这么一说，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急切里却没了丝毫主张。

“亲家太太就勉为其难，由我们陪着去唐家走上一趟吧。我们老爷这会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荣记香铺那帮伙计和街坊们正把他堵在绸缎铺子里嚷着要赔钱，袁四都拦他们不住，老爷就更挪不开身了，所以才让小的回来跟亲家太太通声气，不管怎么说，先把大少奶奶和小戴救出来再说。”

陈娟本就是个没主张的，听文平这么一说，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就嘱托小桃好好照管着虎虎，跟着文平他们一起去了唐家大宅。唐荣见是陈娟来了，倒也陪着笑脸请她上座，只是陈娟冷着一副心肠，正眼也不觑他一眼，开门见山便问起小荷花的事他打算如何了结。

“马太太这是说笑话吧？我好端端一个铺子就这么给她放火烧了，别说里面放着的银票银钱若干，就是这座铺子以及连着的后院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要让我放了她，少说也得折价把我的损失赔偿了吧？”

“这火不是天芙放的。”陈娟冷冷地说，“谁放的你找谁去。天芙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她要能放把火烧了你的铺子，倒是天大的笑话！”

“可她是个主谋啊！”唐荣定定盯着陈娟冰冷的脸，“放火贼跑了，主谋的我们抓住了，您说这官事该怎么打呢？”

“你凭什么说天芙是放火的主谋？”陈娟忽地抬起头，睁圆眼睛瞪着唐荣，又睃一眼柜上放着的江如英的画像，“你可别忘了，天芙是如英姐亲生的女儿，你要设计陷害了她，如英姐在九泉之下也放不过你！”

“就是因为如英，我才好心好意请你过来，向你讨个了结的主张。”唐荣睨着陈娟，“我本是好心好意请你过来商量的，你要不识抬举，也就别怪我唐荣不卖这个情面！”

“好啊，既然你还知道看如英姐面上，你现在就去稽查队把天芙接出来啊！”

“没那么容易！”唐荣一边说，一边揭开茶几上放着的茶碗盖，丢在一边，整个手掌都往上压着，运足力气，倾刻间就把茶盖碾得粉碎，瞟着陈娟说：“我历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马太太，要我放过天芙，必须依我这几桩事。第一，让王奉正出钱赶紧把我铺子里的损失以及我被毁的银票银钱一并给偿；第二，荣记香铺被火延烧邻舍的损失也得由王家出钱给赔；第三，你们把私下交给王奉正保管的地产通通交出来；第四，要天芙三跪九叩地回唐家认祖归宗！这四样，要有一样办不成的，你们就休怪我无情！”

“你！”陈娟气得突地从椅子上站直身，伸出手指指着唐荣骂着，“你简直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我是无可救药，但天芙和小戴还被关在稽查队里。你们都是好人，那你们就都等着天芙被关进大牢里过下半辈子去吧！”

“你！衣冠禽兽！”陈娟仍指着唐荣破口大骂，“你口口声声说天芙是你亲生的女儿，难道这就是你对待亲生女儿的恩情？”

“是她先不认我这个爹的！今天翻脸无情怨不得我唐某人！”唐荣拂袖走进内屋，又回过头来瞪着陈娟，“我这四样条件，你回王家一样一样说给王奉正听，要是你们不肯依我，那就让天芙下半辈子都准备在大牢里呆着吧！”话完，扬长而去，只留下文平几个扶着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娟颤崴崴地离了唐家大宅，一路往稽查队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