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说话？”裴心云收了眼泪，眼巴巴瞅着管子文，“我们虽然穷，可人穷不能志短，好歹你也是个念书的，只不过是时运不济，要再等个三五年，时运通了，也不见得就做不出一番事业来的。”边说边从小梅手里接了包裹银子，递到他手里说，“这里面是一些碎银，还有几张银票，都是我些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本来打算再多攒些一齐给你，也好拿了做个小本买卖养活一家子人，现在姑妈病了，我也帮不了大忙，就把这些钱给你先拿回去，赶紧替姑妈请个好大夫回来治病，余下的钱你先攒着，等过一阵我有了银子再给你送过去，加在一块存着，千万别乱花了。”

管子文本来就是想要跟裴心云讨要银子的，现在眼见她给了自己这么一大包裹银子，先前被打的委屈反而通通没了，倒是喜出望外起来，一把紧紧搂住了心云，叫着她求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把小梅、小菊两个丫头都当了透明人，丝毫没了一点顾忌。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裴心云轻轻推开管子文，瞪他一眼说，“我知道你有钱就喜欢到外边喝酒喝了，所以每次都不敢给你太多的钱，一心想着把这些东西先在我这儿替你存着，等凑够了做买卖的本钱再给一块给你，今天你拿了回去，可千万不能再胡花海花了去。”

“放心吧，我会好好攒着的。”管子文盯着心云说，“其实这次我去院里找你，就是想跟你要些钱回去好做一桩上好的买卖，没想到人还没见着就被他们打了出来。幸好，老天可怜见，又让你亲自把这银子给送了过来，这不是菩萨有心要成全我管子文发这宗大财吗？”

“发什么大财？”裴心云疑惑地打量着管子文，“你到院里去找我不是因为姑妈得了急病的事吗？”

“谁说她得了急病？就是感了风寒，吃一两剂药就没事了的。”管子文睃一眼心云，眉开眼笑地说：“反正有了你这些银子，我那买卖就好做了。”

裴心云听他这么说，愈发奇怪起来。怔怔盯着他问，“什么买卖？你来院里找我是想要钱去做买卖？”

“是啊！”管子文兴奋地盯着心云的眼睛说。

“那小戴怎么跟我说你跟他说是姑妈得了急病需要用钱呢？”

“小戴是谁？”管子文不得要领地盯着心云，“谁是小戴？”

“就是我们家厨房里新来的伙计小戴啊。你今天被他们打了，不是在门外碰到一个小伙子吗？不是你跟他说让他进院里约我晚上到这里来见面的吗？”

“我？”管子文吃惊地瞪着心云，又盯了盯小梅和小菊，伸手摸着脑袋奇怪地说：“我没有啊！什么小戴，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

“什么？”裴心云一下子懵了，连忙拽着管子文的衣袖急着问，“你真的不认识小戴，也没在王家院门外碰到一个小伙计让他进来给我捎话？”

“没有！我被他们一顿好打就给轰了出来。后来在街上碰到王家绸缎铺上的总管袁四，他拉我到这里喝酒，又让我在这里等着他，说是晚上要来给我送银子。”

“送银子？送什么银子？”心云突然意识到某种不可预知的危险正朝着他们倾泄过来，急着问，“袁四送银子给你做什么？他哪有那么好心会给你送银子？”

“我跟你说的这个买卖就是袁爷作成我的。他说王老爷在邻县有个布行想要转让，就要作成了我，我说没钱，他就给我垫上了钱把店先给定下了，又怕我一时筹措不到这笔钱，就让我在这里等他，说是晚上来给我送大洋，算是借给我的，让我先把这买卖给做下来。”

“啊？”裴心云一时慌了，不禁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对着管子文发一声狠骂着，“你是猪啊？袁四一直都是温姨娘那边的人，他们主仆两个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他还能那么好心来帮你作成了这事？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袁四是什么人？他能有那么好心，还从自己腰包里掏出钱给你先把布行给定了下来？”

“那……这么说我们是中了袁四的计了？”管子文到这时才恍然大悟，睃着心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这肯定是温姨娘和袁四设下的计策要来算计我们的。”裴心云急得直跺脚，“你说你，你怎么就这么蠢，上了他们两个的当呢？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还能说得清楚吗？”

裴心云一急，小梅、小菊也跟着着急起来。两个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急着说：“姨娘，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要是袁四他们带了人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怕已经走不脱了。”裴心云对着管子文深深叹着气，睃一眼桌上的包裹银子焦急地对他说，“还不赶紧把银子藏起来！”

他们几个在屋里正兀自闹着，冯老板和王奉正、温姨娘、袁四几个说说笑笑，从楼底下直往楼梯口这边走来。袁四抬头看一眼楼上紧闭着的包厢房门，随即朝一个被收买了的小二使个眼色，那小二会意，端了烫好的酒壶就急匆匆上了楼梯，直往裴心云他们那间包间而去。温姨娘冲袁四会意一笑，忙搀了王奉正的手，陪着冯老板慢慢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众人刚刚拐过楼梯口要往里面走，那先前提着酒壶上来的小二立即撞开裴心云包间的房门，对着他们大声吆喝着酒来了，不容分说地就上前给桌上的空酒杯满着酒。裴心云跟管子文在屋晨正兀自拉拉扯扯着，那包间门又正洞开着，温姨娘听得里面说话的声音真切，忙催着王奉正和冯老板往前走，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那包间里瞟了一眼，立即瞪直了眼睛，伸手悄悄捏着王奉正的手腕，王奉正被她这么一捏，不禁抬眼也朝那包间里望上一眼，就这一眼，只教裴心云和管子文两个有话说不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表哥，你一定要保重啊！”心云被两个丫头搀着，悲悲凄凄地盯着一身伤势的管子文，不禁心痛地伸手抚了抚他脖子上的伤痕，难过地说：“他们下手也太狠了些，别说我还是个姨太太，就算还是个丫头，也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人家亲戚给打了的！”

“心云！”管子文也伸手替她拭着泪水，“你快回去吧！要回去晚了，事情败露出来，就更不好收拾了的！”

“嗯。你也赶紧走！”裴心云叮嘱着他，“下了楼不要从前门走，从后门出去就是。记着，别忘了把银子保管好。”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轻轻转过身子，朝门口走了过去。

三人刚走到门口，冷不妨王奉正早已瞪圆了眼睛定定瞅着她们三个。裴心云这一惊可是魂飞魄散，连忙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王奉正火了，两步走上前，抬起手来就掴了她两大巴掌，又蹬腿把两个丫头都踢倒在地，骂一声“贱人！”，指着屋子里吓得浑身发抖的管子文对身后的袁四大叫一声，“袁四，还不上去把这个孽种给我收拾了！”

袁四听王奉正这么一叫，连忙跳上前，揪着管子文的衣领就打。早就把从前的一副好嘴脸换成了恶相，直打得管子文跪地求饶也不肯罢手。裴心云见自己表兄被打得遍体鳞伤，心里痛到了极点，也顾不得面子，只好当着众人的面跪在王奉正脚跟前求他饶恕了管子文。王奉正当着冯老板的面，一时更是下不了台面，劈手就又打了心云一大巴掌，嘴里愤愤不平地骂着，“贱人！你们做下的好事，还有脸来替他求情！”

“老爷！”裴心云拽着王奉正的裤腿哭喊着，“千错万错都是心云的错。这事其实不关表哥的事。还望老爷看在我身怀六甲的份上饶恕了表哥，老爷，求您了！”

王奉正偷眼瞧着心云，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的，煞是可怜，心中也觉不忍，正要叫袁四住手，温姨娘连忙对着袁四使个眼色，袁四觑众人不注意时，忙从袖子里抖落出一支金钗来，装作是从管子文身上搜出来的，举着金钗跑到王奉正跟前报告说：“老爷，刚在管子文身上搜到的金钗。”边说边睃一眼裴心云，“您看……”

王奉正看得仔细，知道这支金钗是裴心云过去的物件，心里的火气腾地又串了上来。温姨娘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我说这么些日子都没看到心云戴这支钗子了，原来是送人当定情之物了！”边说边扯着王奉正的衣襟，“老爷，这事您可不能就这样不管了的。他们两个背着您做出这样的勾当，把王家人的脸面全丢光了不说，这赔了又夫人又赔银子的，传出去，要被镇上的人笑话一辈子的！”睃一眼袁四，“袁四，你再仔细搜搜，看有没有别的物件？”瞟一眼王奉正，“难怪这些年院里老丢东西，原来是出了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