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你教吗？”温姨娘笑着用手里的羽扇轻轻在德祥的手上一扑，“我知道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一边说，一边提了裙子，一步一步轻轻走上楼梯，刚刚到了二楼，就蹑手蹑脚地朝右边拐去，径直走到第二个包间门口。

包间的门是虚掩着的。温姨娘侧身贴在门边，轻轻拨开门缝，悄悄往里边张望着，还没等她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就被一声剧烈的咳嗽声惊得连忙往后退去，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妈呀，这么大咳嗽声就能吓死人了！温姨娘伸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努力使自己变得振作起来，再次把头探出去，紧紧贴在门边的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干得好啊小修！”一个嘶哑的声音随即传到了温姨娘耳里。“你说唐荣那个老驴听到我的名号后吓得脸色都变了是不是真的？他倒是也有怕的一天？啊！他还知道怕我仇龙！”仇龙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笑声，紧接着又听到倒酒的声音。

“还不是老大您的名声响亮！那个唐荣算个什么？充其量也就一个提不起杀鸡刀的老书生，怪不得您老人家说办这种事都不用自己亲自出面的。”

“你还年轻，这人啊，在江湖上闯荡，要学的事还多着呢。以后你就跟着老大混，包管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小修多谢老大提携。来，小修敬老大一杯！”

温姨娘听他们两个在屋里说得欢畅，不禁胆大地伸出脑袋继续朝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瞥，可真是把她吓了个花容失色。仇龙坐着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口，她这一瞥，也正好看到仇龙那张布满刀疤的横肉丑脸，一下子没给吓出魂来，连忙伸手捂住嘴巴，迅速挪开脑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虽然在风月场上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人物也都碰到过，可见到这么个丑陋恶心的人她还是长这么大头一回遇上，难免心里七上八下地“咚咚”跳个不停。

“老大，我有件事一直都弄不明白，这唐荣为什么非要跟马家作对？按理说，马大小姐是她嫡嫡亲亲的女儿，他怎么连自己的女儿也要算计？”小修一边夹着肉一边不解地盯着仇龙问。

“这马大小姐是不是唐荣的种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当年江大小姐刚嫁到马家不久，唐荣就寻了个机会把江大小姐给强奸了，算时间，江大小姐怀马大小姐的时间和她被唐荣强暴的时间是吻合的，但到底是不是，恐怕连江大小姐自己也说不好的。唐荣现在一心认定马大小姐就是他的女儿，确实也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听说江大小姐嫁到马家后和马老爷一直不和，后来还上吊寻了短见，为什么唐荣那时从来没有站出来讨要自己的女儿呢？”

“他要得着吗？马大小姐是不是唐荣生的还不清楚，就算搞得清楚了，马家人又能拿这丑事往自己身上贴吗？江大小姐被唐荣强暴的事，马家一直瞒得外边水泄不通的，唐荣也因为心虚，害怕马家报复，离开虎镇到外地谋生去了。当时马家事事还是马老太太做主，唐荣又一向惧怕马老太太的威势，他都恨不得脚底抹了油，离得虎镇越远越好，怎么还敢回来跟马家讨要女儿？不过，这马家的人一直不知道江大小姐是被唐荣强暴了的，反而始终怀疑江大小姐和凌家的少爷有染，马德阳也是因为怀疑凌海凡和江大小姐之间不清不白，才和江大小姐三天两头地闹，最后逼得凌家人不得不搬离虎镇了事，再后来，江大小姐就寻了短见，这事也就逐渐淡漠了下来。”

“凌家人都搬离了虎镇？难道他们就不怕马家因此更加怀疑凌家少爷和江大小姐不清不白的吗？”

“说来这事话就长了。这马家和凌家原来是亲上加亲的亲家，现如今马大小姐的曾祖父马祖同的妹妹马祖芹嫁给了凌家大老爷，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小兰，这小兰和马祖同的儿子马楠打小就玩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两家干脆就又让这两娃娃订了亲，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小兰在马府过夜，没想到马祖同，也就是她的亲舅舅喝醉了酒，闯进书房把自己的亲甥女给强奸了。事发后，马祖同授意府里的人把身怀六甲的小兰给溺毙在了后院的荷塘里，这一来，马家和凌家从此也就结成了梁子，好些年都不往来了。这凌家大老爷有个弟弟，也就是凌家二老爷，他也有个女儿，名叫小敏，这个小敏姑娘却和她堂姐不一样，是个敢爱敢当的，爱上了一个外地人，就跟着那男的偷偷私奔到了无锡，做了一对露水夫妻，后来就生下了江大小姐，这也是好景不长，她嫁的丈夫江大先生早死，婆家人容不下她，就只好抱着女儿回到凌家长住，后来小敏也得病死了，二老爷家本来就没有别的人丁，小敏小姐一死，这一脉也就算是断了。大老爷可怜江大小姐，就让自己儿媳妇把江大小姐抱回家里养，所以江大小姐从小就是被养在凌家府里的，和凌大老爷的嫡亲孙子凌大少爷凌海凡就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这一家的人也都盼着他们快快长大，好让他们凑成一对。叵耐人算不如天算，这凌海凡有个表弟，也就是唐荣，他也算是养在凌家院里长大的，也对江大小姐生了好感，这往后，三个人因为感情的事是闹得不可开交，整天没了安宁的时刻，正巧，马老太太为了缓和马家当年因为小兰小姐跟凌家结下的仇怨，向凌家正式提出要为自己的独子聘娶江大小姐过门，当时凌大老爷夫妇已经先后亡故了，凌海凡的爹也没了，家里事就全由凌家的长媳唐氏掌管，这唐奶奶正每天都为着儿子和侄子的事犯愁，不知该如何收场这事，碰巧马老太太低声下气地求上了门来，又说了很多好话，送了很多名贵的礼物，就顺水推舟，做主把江大小姐许聘给了马家。可这江大小姐偏偏又是个情痴，心里断不了和凌大少爷的这段感情，嫁到马家后整天闷闷不乐，好不容易跟马德阳培养了感情，就又出了唐荣这档子事。马家人不明就里，不知唐荣把江大小姐给强暴了，一心认定是凌大少爷和江大小姐有了苟且之事，马德阳更是三天两头地跑到凌家去闹去骂，最后逼得凌家人不过，唐奶奶就逼着儿子举家迁往了外地。不过这十多年来，虎镇上的人再也没一个见过凌家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迁到了何处，要不是唐荣这回跟马家闹起事来，恐怕虎镇上的人都快记不起还有凌家这么一档子事来。”

“您是说，凌家的人从此就在虎镇上彻底消失了？”

仇龙点着头，“可以这么说吧。反正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到了哪里，可能是北平，可能是天津，但就是说不清楚具体去了哪儿。凌大少爷在时，我倒是跟着他沾了不少光，受了不少好处，可就因为钱财二字，我不幸被唐荣诓了上了他的贼船，跟着他做了不少对不起凌大少爷的事。”仇龙叹口气，指着满脸的刀伤，“你看，我这张脸就是被唐荣一刀一刀划破的！别看他长得一副俊俏的模样，走出来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他肚里装的却是满腹的歹毒，帮他做事的人稍有服侍得不周的地方，他少则拳脚相向，重则就是我这样的下场！当年他和凌二少爷争夺一个从了良的戏子，派我去杀那戏子的丈夫，我一时慌乱，把那戏子一家数口全给捅了，事后他却逼我诬陷是凌大少爷和凌二少爷合谋杀了戏子一家，我于心不忍，他怕我道出真相，便把我骗到荒野地里，说是要给我一大笔钱让我远走高飞，可没想到，他从兜里掏出的却是一把匕首！他举着匕首，疯神恶煞似地朝我冲了过来，在我身上整整捅了十三刀，最后还把我的相给毁了。但是，你老大我命不该绝，被人救了回来，因为害怕他报复伤命，便含泪远走他乡，从此十多年间都不敢再踏近虎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