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再等些日子再走吧。”文安关切地打量着眼前的小荷花，“现在谁也说不好最后谁赢谁输，万一日本人攻下上海，南京肯定不保，到时候再想往虎镇跑就又大费周张了。”

“我想日本人一时半会还是攻不下上海的。”小荷花轻轻点着头，“现在家仁也有了消息，别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比不上完成学业更加紧要的了。”边说边盯一眼文安，“再呆在虎镇，功课就都要耽误下来了。”

“大少奶奶打算什么时候走？”文安礼貌地盯着她，“如果就这几天，我可以等一等你们，先把你们送到南京再去广州。”

“不用的，这条路我们经常来回地走，你的工作要紧，不用等我们一起走的。”小荷花微微笑着，“谢谢你这些天的报纸，让我知道外面许多的事情，等家仁回来了，有机会我们一起在上海或者南京请你好好吃一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文安也淡淡笑着，“大少爷平平安安的，就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以后有机会，我会到上海到南京去看你们的。”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小荷花想着文安明天就要离去，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地说着，“国事维艰，不知道哪天我们才能再见到？”

“不会太久的。”文安盯着小荷花，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她，“大少奶奶有没有想过毕业了要出去做事？”

“做事？你是说工作？”小荷花以一种讶异的眼神注视着文安，她实在没有想到文安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工作？自己还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有时候她就连自己为什么要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上学都感到莫名其妙。是啊，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去上的学，毕了业又该干点什么呢？是继续当马家的大小姐，还是继续做王家的大少奶奶？文安的一句提问让她开始对自己的前途有了深刻的思考，到底毕业后她要做些什么呢？难道要像小芬姐和碧灵一样，成天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整天在家里当少奶奶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呢？她不知道，或许很舒坦，或许很萎靡，或许很幸福，或许很悲哀，这些日子身边发生的每一桩事情都无法让她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未来，她的未来该是一幅怎样的图画呢？家仁有着自己的工作，难道自己要每天每夜都守在他在上海的那幢公寓里，无所事事地以洗衣做饭来消磨时间吗？

“是的。是工作。”文安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大少奶奶不比二少奶奶，你是一个新式女性，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我想你一定不会安于在家里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的。”

“当然不会。”小荷花紧紧盯着他，轻轻叹息着摇着头，“可我确实没有想好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你倒是提醒了我，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认识上海的一家私立女子学校，他们那里需要女教师，大少奶奶要是也个这个意愿，我可以介绍你到他们学校当老师。这样，你和大少爷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生活才不会空虚无聊的。”

“当老师？”小荷花吃惊地瞪着文安，回头盯着小桃，又低下头张望着自己，“我？你说我能当老师？”

“是的。”文安斩钉截铁地说：“大少奶奶这么有才识的女子，要不当老师，真是可惜了的。我听说你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有很多女学生毕了业都当上了老师，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

小荷花摇着头，又低着头把从上到下打量个够，一抬头，睃着文安不相信地问，“你真觉得我能当好老师？”

“我的眼光从来没看错过人。”文安笑着，“怕只怕大少奶奶自个不愿意。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弃少奶奶安逸的生活去当什么教师的。”

“可那只是大多数人。”小荷花也笑着，“你也说过，我是一个新式女性，又怎么会安于一辈子在家里当个无所事事的少奶奶呢？”

“那我这就回去写一封信给我那个朋友，就说我替他物色到一个极好的女教员。当然，我再给你留一封信，你到时要真想找个事做，就拿着我给你的信去找我那个朋友好了。”

“可我真的行吗？”小荷花仍然不自信地盯着文安，“要是跟家仁说我想去当女教员，他肯定要笑掉大牙的。”

“当然行。如果大少奶奶都不够格当女教员，就没人够格了。”文安笑着摊了摊手，“那我就先回屋写信了，晚上吃过饭后还得向老爷太太道别，就不过来打扰大少奶奶了，那封信我会让我娘交给你的。”文安说着，轻轻转身走了，小荷花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与他似曾相识在前生的感觉。其实她对文安相当地不了解，不了解他在广州做什么，不了解他的一切一切，一直总觉得他是个神秘的人，可通过和他这次的对话，她又觉得他的神秘中隐含着另一种风度与气质。到底是什么让她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总之，从这一刻起，她对文安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或许他们的身上都有着相同的气质，或许他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或许还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夹杂其中。小荷花默默注视着文安消失在她眼前，心里轻轻想着，他确实不像是一个下人生的儿子，看他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无一不透着一个少爷该有的气质风度，如果和家仁、家义兄弟比起来，他身上那股书卷气也丝毫不比他们差，甚至比家义更像一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