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呢？可是家义对我一点夫妻感情也没有，我留在这座院子里除了顶着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二少奶奶的名声，我得到了什么？”左碧灵万分痛苦地说：“我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有！”

“我会帮你问的。”小荷花站起身，“天不早了，你快洗洗梳理一下，我们一块去大厅，别让老爷太太等着我们。”

“嗯。我还有一件事求您，我今天对您说的话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包括大少爷，也是不能对他说的。”

小荷花点着头，“我保证，我不会说的。”

“谢谢您！”左碧灵说着，便下去梳洗去了。小荷花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属于家义和左碧灵的厅堂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房间，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原来不幸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看来，左碧灵的不幸甚至比她过之，不管左碧灵的想法是对还是错，她终归是有勇气的，可自己呢？在处理和家仁的感情问题时，她总是显得懦弱而没有主见，她想，要是自己也能有左碧灵那样的勇气，或许摆在自己前面的路就和现在大大的不同了。

当初，她走向家仁，是因为那一段前世已定的缘。可现在，她已是一个疲惫的旅者，风尘满面、憔悴不堪。在遇到家仁之前，她奔走寻觅在万丈红尘之中，却从不知道他一直在远方呼唤着她，也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终点，但她知道此生必然会有一个美丽的邂逅，于是，她一直在尘世里默默跋涉了十五年，直到遇到家仁的那一刹那。就在那个雪花飞舞的夜里，看着满天的烟花，她才终于明白那个男人就是她今生今世的缘。那一刻，她不再孤独，而是一个神情怡然的归人，在他如盖丰茂的枝叶下，她几乎忘记了一直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地平线，只因他慎重地为她擎起了一片没有委屈，只有美丽憧憬的天空。她慵懒地将双目微微合起，嗅着左碧灵房间里四溢的檀香味，想象自己是他枝丫间一朵炫目的花。曾经的她，只想化作一只青鸟，栖息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啼出一声爱的心语；在每一个日薄西山的黄昏里，与他相拥共舞，舞出一份真实的情意。可是现在的她还能不能再期待这样的美好呢？当她重新正视那一轮喷薄的朝日时，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即定的跋涉，对于情感即将来临的漂泊，她无可奈何，前世注定她不会是一只青鸟，所以也就注定了她和他只会有一个忧伤的结果。

左碧灵很快就梳洗完出来，小荷花却没有看到她，眼里却早已是泪水四溢。原来她还在为家仁心痛，她是那样地无法作出抉择，那样地不情不愿，既不情愿和他分开，又不情愿就此原谅了他，她就是这样的矛盾，自始至终都处于这样的矛盾之中。

“您这是怎么了？”左碧灵已经换上了一件漂亮的明黄色的丝袄，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小荷花面前。

“没什么。”小荷花连忙伸手抹去眼泪，“刚才被沙子迷了眼。”

“沙子？外面刮风了吗？”左碧灵探头朝外面望了望，但见丝毫没有风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着她一起快走。

就这样，小荷花和左碧灵肩并着肩地朝大厅走去。她们这是要去赶赴王家大院新春第一夜的团圆饭，可她们却都各自怀着心思，脚下的路程对她们来说都已然超过了十万八千里。小荷花紧了紧丝袄的领子，心里却一阵寒似一阵。她想起了那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那个夜在她的记忆里却是那样完美而又闪耀，家仁就那样一直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黯然不语，直到云淡风轻，良久，良久，她才听到他带泪的低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扶着他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身子咯咯笑着，直到笑出一朵朵泪花坠落在他的手心里，融到他的心肺里。

一片枯黄的落叶不知从哪个角落飘落到小荷花身上，她一探手，把落叶紧紧拽在了手里，直到把它揉碎，看着它继续飘零在刚刚拂面而过的夜风中，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情景和那一晚非常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