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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花 第二部 第九十八章

(2007-10-28 18: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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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分类: 朝歌云(小荷花最新看)
本章导读:
她真后悔自己要给家仁收拾床铺,为什么时候要让她亲眼看见这种不该让她见到的东西!老天爷啊,你是何其残酷何其冷血啊?悔恨、委屈的泪水从心底涌到了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打湿了她手里拿着的那只安全套。她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没有视觉能力的人是绝对不会看到他们不想不愿意看到的一切的,即使瞪大了眼睛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手里究竟拿的是什么东西,也就永远不必为自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揪心而被伤害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意义,房子不是房子、家仁不是家仁,她脚下站着的这块土地还是她曾经万分向往的大上海吗?

第九十八章

上海,是一座无时不刻不让小荷花心动并牵挂着的城市。听着耳畔的火车汽笛尖锐的鸣叫声,她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这块曾经令她充满无限向往的被人们称为“冒险家的乐园”的大都市。身边的温姨娘轻轻握着她的手,掉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心里也是充满了激动之情,确不禁轻轻搂着小荷花的脖子,指指这,指指那,惊叹这一切给她带来的新鲜感。这座城市尤其引以为傲的就是被称之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外滩,她正一心一意追求着现代性,与之比较的对象,从来不是中国各省,或亚洲各国,而是世界。世界主义是她对自己身份的安顿,也是自豪。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上海,已经成为世界第五大都市的心脏,它的传奇正四处传扬。对于新到上海的人来说,上海比传说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宛若站在黄浦江边上的青春少女,邮轮就停靠在外滩,那是上海最重要的大街,也是城市的中心。当人们走到岸上,上海混杂了豪华和香粉的独特气味就会一举将你淹没,一打不同的语言会同时攻击你的耳朵。乞儿吊在你的衣服上不肯离去,美国产的汽车正对着你的黄包车夫狂按喇叭,有轨电车摇晃着经过街道。在你头上,外滩的外国建筑物直冲云天,在你脚边,中国乞丐们用手指戳弄着他们自己身上的痛处,力争让行人因为不忍或者恶心而进行施舍。小荷花紧紧偎在温姨娘身边,袁四紧紧跟在她们身后,她们走在了世界上最繁华的街道上,对于他们来说,上海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无奇不有、无所不容,就像一个万花筒,没有你想不到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会在这里出现、上演。在街道的一边,一个中年俄国女人正和一个青春年少的中国女孩争夺一名外国水手,看样子她们正在争夺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情人;人行道上,中国式的银手推车剑一般地戳向正从俱乐部大门里步出的正装英国人;在路的另一边,一个包了红头巾的锡克巡捕正对着两个中国女孩狂吹哨子,她们正穿着极高的高跟鞋奔过马路,她们身上的两片旗袍随着奔跑而翻开,几乎连臂部都露出来了;而路的中央,一个穿着日式和服的新娘从影楼里走了出来,她的手后跟着手里捧着中国小男孩手工缝制的镶边丝绸内衣的英俊男士。就是这些王家仁就算被蒙着眼睛也能耳熟能详的情景,对小荷花和温姨娘来说却是无比的新鲜,原来这座城市竟是如此充满活力,抬起头,小荷花甚至能感觉到上海有种彻底的,几乎歇斯底里的能量。

1880年后的外滩,靠鸦片和地皮终于暴富的各家洋行一遍又一遍在外滩翻新自家的办公楼。他们在内心深处汹涌的那种对暴富无法默默承受,不得不惊叫和炫耀的惊喜,使外滩成为远东最大的建筑秀场。从砖木结构的房子,到钢铁结构的房子,从东印度公司式样的殖民地式样,到欧洲最时髦的芝加哥风格的摩天楼,暴发户对建筑的渴望是不可遏制的。跟随东印度公司发迹的渣打银行,从意大利教堂买来了整扇铜大门,作为自己的大门;海关大楼的英国大钟,是当时亚洲最大的钟,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伦敦大本钟的曲调;汇丰银行从世界各国采买最时髦和昂贵的建筑材料,将自己的新楼建造成“从苏伊士运河到白令海峡一线最讲究的建筑”,而沙逊大厦则一开始就抱着成为亚洲最豪华建筑的雄心,它的契丹风格,拉力克玻璃的身价,芝加哥镀金时代的混杂口味,给外滩带来几代暴发以后,粗俗放纵与颓废挑剔并举的奇妙的狂欢风格。在世界上享有“洋行之王”美称的英国怡和洋行是最早进入上海的三大外国洋行之一,所以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家仁得以凭借优异的学识和一口流利的英语顺利进入这家洋行工作。她座落在北京东路外滩转角处,是一幢雄伟的大厦,也是外滩最惹人注目的建筑。怡和洋行曾在1782年打入广州,在十三行中排名第三,以贩卖鸦片为主,林则徐在广州禁烟时没收的两万多箱鸦片中,怡和洋行占了七千多箱。鸦片战争后,怡和洋行卷土重来,1843年在沪设立分行,在北京东路承租了一大块土地,取得英租界一号土地证,并盖起了二层楼房。怡和洋行经营包括军火等各种生意,还因建造中国第一条铁路——吴淞铁路,与清政府发生了矛盾,最终被清廷以29万两银子买下后拆除。到1861年,上海的怡和洋行已是第三次翻造房屋,在原地重建一幢东印度式建筑;1920年洋行又再次翻造,由马海洋行思九生设计,华商裕昌泰洋行施工,建成了高六层,占地面积2100平方米,建筑面积14300平方米,并于1922年11月建成。造型为新古典派康林特式,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全幢外墙采用花岗岩垒砌,一、二层花岗岩粗凿,这是上海早期大楼建筑的流行做法。

“姨娘、大小姐,这里就是大少爷工作的怡和洋行了!”袁四走到温姨娘和小荷花身前,弯着腰指着路边怡和洋行雄伟的建筑说:“那上边写着怡和洋行四个大字,准没错的。”

小荷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怡和洋行大门进口处砌着石阶,穿过石阶,目光所及便是包铜的大门,显得很牢固,门两侧有一对壁灯。她牵着温姨娘的手一边朝前走一边抬头仔细打量着这幢洋楼,只见它二楼中央有石雕羊头装饰,三至五层的中部,贯以四根大理石科林斯圆柱,柱头柱底为四方形,柱间为阳台及石栏杆,六楼檐口较宽,看上去气派非常。可是这种繁华与气派却让小荷花从心底里透出一种不安,外滩如同埃舍尔画中循环往复不绝的流水,作为与洋人连接的窗口,这里的一切都令她觉得匪夷所思、引人诧异。它呈现出来的无所不在的对立与再生,悖论式的相对与连接,迷宫式的无所不在的谜团与出口,让她感到无法把握的不安,但这种混乱却让温姨娘和袁四感到特别兴奋的,外滩上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令人眩晕的谜,但这种谜一样的事实却令他们心醉神迷,温姨娘甚至可以听到这座城市在茫然中独自前行的声音,她如同一个梦游者,不设防的,随意的,一往无前地走向无从猜测的前方。

走进地面和四壁均用大理石铺砌的洋行内部,小荷花和温姨娘更是被这种浮华震慑住了。家仁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工作,怪不得长年累月也不愿意回虎镇上去呢。温姨娘轻轻拉着小荷花的手,笑着说:“你看,这地方多气派!咱们家仁就是有出息!”

小荷花抿着嘴四处打量着,她在找寻家仁的身影。这时一个年轻的英国人走到她们身边,非常礼貌地走到她们身边,问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们是来找人的,刚才已经跟门口的人说过了。”温姨娘没想到这个外国人也会说中国话,连忙接过话碴说。

“找人?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王家仁。我们家大少爷!”袁四抢着回答道。

“王家仁?”英国人想了想,“汤姆王?你们要找的是汤姆王对吗?”

“烫母王!我们不找什么烫母王,我们找王家仁!”温姨娘盯着他说。

“我知道你们要找谁了,汤姆王就是你们要找的王家仁。他在我们洋行里,大家都叫他的英文名字。”

“英文名字?”温姨娘惊讶地打量着外国人,“好端端的怎么取外国人的名字?”

“那是外国洋行的规矩。”小荷花轻轻拉着温姨娘的衣襟,“为了洋行的大班管理起来更加方便。”

“什么是大班?”温姨娘转过头望着小荷花,“怎么一进了这门,话都听不明白了呢?”

“大班就是他们的头,上司。”

“噢。”温姨娘一边应着,一边回头盯着外国人问:“这位先生,你知道王家仁在哪儿吗?我们可不可以去见他?”

“对不起,汤姆王今天没有来上班。他的朋友病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温姨娘吃惊地盯着他,“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他住在法租界的一栋洋楼里,和几个朋友一起合租的。”

“这样吧,先生,能不能劳您驾,把汤姆王住的地方写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找。”

“好的。你们稍等一会。”

年轻的英国男人很快就在一张字条上写上了家仁的住址,并画了简易的地图,递到袁四手里说:“你们按照这上面写的地址就可以很容易找到汤姆王了。要是还不清楚,可以问路人的。大家都知道那条街。”

“好的,谢谢您了先生。”袁四把字条递到小荷花手里。

小荷花接过字条,不禁照着字条上的地址念了出来:“霞飞路32号?

“有了地址就好找了。”袁四又从小荷花接过纸条,“我们这就去法租界找大少爷去!”

就快要见到家仁了,然而小荷花此时却变得忐忑不安了,他到底跟什么人合租的房子?以前不是说他住在洋行替他租在公共租界的房子里的吗,怎么会突然搬到了法租界?那个生病的朋友到底是谁?为了朋友他居然好几天都没来洋行上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脑子里一团糨糊,难道家仁和彩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不敢往深处想,只是紧紧挨在温姨娘身边,脚下的步伐却好像拖了好几千斤的重担般沉重而拖沓。就要知道真相了,为什么自己反而没了面对的勇气?她在害怕担心些什么?总应该鼓起勇气一探究竟才是的,如果家仁真的爱上了别人,她更应该勇敢地退出不是吗?

从繁华的北京东路到霞飞路的路程并不算远,可小荷花却觉得走了有几千年,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愿意去面对这一切吗?如果真的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她将连退路都不再拥有,如果自己不曾看到想象中的那一幕又一幕,或许她还能继续装糊涂下去,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很矛盾,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却这么没了主张,平时的冷静与处变不惊的态度都去哪里了呢?爱一个为什么如此痛苦?过去的幸福与快乐为什么溜得无影又无踪,她为什么要为这份曾经美好的爱情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呢?街上,响起了上海滩上最甜美的女声歌曲,听着那优美动听的旋律,她沉重的心情多少放松些许,人生如歌、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吗?家仁,曾经我是多么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即使现在我依旧是这样的想法,可是在这缤纷的爱情道路上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让我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存在着的荆棘呢?家仁,牵了你的手,也许今生不一定好走,但是,人生也许就是这样的,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可是如果你的心里真的爱着别人,比爱着我更加深深地爱着她,那么,我将不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从此,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袁四终于按响了霞飞路32号楼下的门铃,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出来给他们开了门。小荷花经不住盯着她看着,只见她脸上涂了浓厚的胭脂,嘴唇也涂得鲜红鲜红的,身上穿着玫瑰红旗袍,脚上踩着红色高跟皮鞋,一副摩登女性的打扮,这打扮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南京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时髦女性。

“你们是……”摩登女郎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问,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小荷花脸上。这个剪着学生头,一身学生打扮的女孩真是太漂亮了,不施脂粉却出落得婷婷玉立,仿佛就是天女下凡。“噢,你们不会是来找王家仁的吧?”

“是啊,小姐,我们是王家仁家乡来的亲戚。”袁四赶忙指着温姨娘和小荷花对摩登女郎说:“王家仁是我们家大少爷,她是我们家的姨娘,她是我们家未来的大少奶奶。”

“噢。快请进来!快进来!”摩登女郎连忙拉开铁门,请他们进来,一边领着他们进了大厅,一边仔细端瞧着小荷花笑着说:“早就听家仁说起他漂亮的未婚妻了,我一猜就是你们。没想到还真是。”

小荷花抿嘴笑着,“家仁不在吗?”

“他去医院取药去了。”摩登女郎一边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给他们端来茶水,瞟着小荷花说:“我叫玫瑰,是家仁的朋友。我住在二楼,家仁和另外几个朋友住在三楼。平时我们都在一块玩的。”

“彩凤不在这里住吗?”小荷花好似漫不经心地瞟着玫瑰,“玫瑰小姐,你也认识彩凤,对吧?”

“你是说那个英国女人?她倒是经常来,不过不住在这里的。”玫瑰把茶水递到小荷花手里,“你是叫天芙对吧?家仁经常跟我们提起你。”

小荷花接过茶杯,点着头,“家仁最近还好吗?”

“他很好,就是斯蒂夫总生病。家仁跟斯蒂夫处得跟亲兄弟似的,斯蒂夫生了病,就好像他自个得了病一样难受。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深厚的兄弟情谊呢。”

“斯蒂夫和他住在一起?他现在人在哪里?”

“刚刚吃过药,在楼上睡着呢。他这个人,什么事也不做,光知道生病,不过晚上精神却特别好,就是白天打不起精神,一觉能睡到吃晚饭的时候。”

原来彩凤不在这里,小荷花的心似乎有些掉了下来。家仁只不过是为了斯蒂夫的事在忙,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呢?也许真是自己多疑错怪了他也不一定,看来这回自己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了,再也不能这样冷战下去,那样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姨娘坐半天火车一定累了吧?”玫瑰盯了一眼温姨娘,“家仁也经常提起您,说他们家有个貌若天仙的姨娘,我们对您的名声可早就如雷贯耳了呢。”

温姨娘呵呵笑着,“家仁那张嘴,不作用的。你别听他瞎说,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姨娘就别谦虚了。您要是累了,就跟天芙一起先到我房间里睡会。我一会就要出去上班了,晚上不回来的,你们就睡我房间好了。”玫瑰一边说一边瞟着袁四,“还有这位管家,大厅隔壁有一间客房,您可以在客房里歇息。”

“谢谢玫瑰小姐。”袁四打了一个呵欠,“我倒真是有些累了。要不我先去睡?”

“没关系,你去吧。”

“别忘了把东西收拾好。”温姨娘拉着小荷花的手一边跟着玫瑰上了二楼的楼梯,一边回头嘱咐袁四说:“你看你,把玫瑰小姐的客厅弄得这么乱。”

“好的,我这就把东西收拾进客房。”袁四一边说着,一边把小荷花从南京带给家仁的东西都收拾进了客房。

“没事的。”玫瑰笑着领着温姨娘和小荷花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房子又不是我的,等家仁回来让他自己收拾就行了。你们可不知道,家仁在家里可能是当大少爷当惯了的,可在我们这里,他可是什么活都抢着做的!”

“是吗?”温姨娘踩着柔软的地毯,一边抬头打量着玫瑰布置得金碧辉煌的闺房,“我是不是走错地了?怎么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姨娘您取笑我了。”玫瑰咯咯笑着,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回头盯着小荷花说:“我得走了,就要迟到了。家仁的房间在三楼楼梯拐角处最靠外的一间,斯蒂夫的房间在他旁边。好了,我真得走了,家仁好像一会就能回来的,你们先在我房里休息吧。”玫瑰一边说一边走到梳妆台边,对着镜子,在身上喷了些香水,一路小跑着奔下楼去了。

“看来是个舞女。”温姨娘望着小荷花叹着气说:“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了。哪有好人家的女儿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还是晚上出去工作的?”

“她人看起来倒不坏。”

“唉,要不是无路可走,谁会出来做舞女呢?不知道家仁怎么会跟舞女住在一起?”

“听说租界的房租很贵的,他们几个人合租一幢小洋楼,开资肯定不小,不般的买卖人哪有这个经济能租上这样的房子?兴许是家仁找不着合适的人合租吧。”

“你这会倒又替他说话了。忘了你是来做什么了的吗?”温姨娘笑着盯着她,“你觉得这个玫瑰会不会跟家仁……”

小荷花摇着头,“要是有别的女人在我信,但是玫瑰好像不太可能的。”

“你呀!”温姨娘伸手在她额上轻轻点着,“我倒也真累了,就在玫瑰的床上睡一睡吧!”边说边脱下鞋子,往床上一躺,“你要不要睡?这床倒真是舒服,比王家的床舒服一万倍呢!你看看,这床上垫的是什么,怎么这么柔和?”

“是席梦思。郭婷婷大伯家就是睡的这种东西。听说老舒服了。”

“嗯。回头让我们家老爷给我买一个回来。对了,等你和家仁结婚时,也让他们买一个回来!”温姨娘仔细抚摸着身下的席梦思,瞟着小荷花问:“你睡不睡?舒服死了的!”

“我不困!我去家仁屋里看看。”

“你呀。”温姨娘轻轻笑着,“好吧,你去吧,帮我把门关上。一会他那些朋友都回来了,看到我躺在玫瑰的房间里,让别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好的。”小荷花一边说,一边轻轻走出房间,顺手替温姨娘把房门关好,轻轻走上拐上三楼的楼梯,朝家仁的房间走去。家仁的房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也跟玫瑰的布置得一样金碧辉煌,她心里想着,脚步已经停在了家仁的房门口。房间是虚掩着的,她轻轻一推就开了。站在门口探着头朝里面望着,这间房间和玫瑰的房间差不多大,不过布置却要比玫瑰的简单也简洁许多,和他在虎镇的书房差不多,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并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字画。她轻轻走了进去,轻轻掩上房门,默默站在书架前打量着上面摆满了的书籍。忽地,她回过头看着家仁的床铺,却发现床上凌乱不堪,枕头、被子和内衣都被胡乱地扔在床上,她不禁摇了摇头,朝着床边走了过去。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小荷花心里暗暗责怪着家仁,玫瑰还说他什么活都抢着干,他就是这么干活的啊?毕竟是个男人,就是跟小孩子一样,她轻轻叹着气,开始帮他收拾起床铺来。她很乐意替家仁做家务,虽然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而现在这样的机会不就摆在了自己眼前吗?一瞬间,她忘却了和家仁所有的不快,她只想行驶一个女主人的职责,这一切都是她应当替他做的,不是吗?爱一个人就是在寒冷的夜里不断地在他的杯子里斟上刚沸的热水,爱一个人就是喜欢两人一起收尽桌上的残肴,并且听他在水槽里刷碗的音乐——然后再偷偷把他不曾洗干净的地方重洗一遍。她一边替家仁叠着被子,一边回味着过去和家仁在一起的种种甜蜜,那种甜蜜曾经令她感动也令身边的人们钦羡,脸上露出了久违了的幸福笑靥。这份曾经让她目眩神迷而又没有任何缺憾的爱情原本是那样完美,甚至甜美得近乎神话,而那却又是切切实实的存在。他和她,曾经彼此深深相爱,彼此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迎纳对方,在那些甜蜜的日子里,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一个人就是欣喜于两颗心灵撞击爆发出来的美丽时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这不是幻影,也不是瞬间,而是惟一的例外,是真实的永恒;爱一个人就是即使虚妄即使短暂也仍抑制不住内心馈赠的冲动,而终于伸出手去,递上你的心你的灵魂,哪怕梦幻再度破碎,哪怕灵魂从此分裂,你也无力拒绝那样若有若无若远若近若生若死的一种情感;爱一个人就是当他凝望你时,你平生第一次不自信,于是时光倒流,你一夜之间回到童年以前,那时在你小女孩的幼小心灵中,除了渴望美丽还是渴望美丽……;爱一个人就是真切地想做他的左右臂膀,做他的眼睛,甚至做他的闹钟——当平庸的现实、丑陋的现实张开大口逼近他时,你要在他心里尖锐地叫起来,使他一个箭步,潇洒地跳开;爱一个人就是从不写诗的你居然为他写下完美得近乎无可挑剔的诗句,无时不刻不想有他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伴随着温暖的问候和一束鲜花;爱一个人就是在雷雨交加的午夜是希望有他顽强的臂膀支撑,希望在忧伤沉闷的夜晚有他突然从天而降并和他共下舞池在那清丽的夜晚,希望当你们老态龙钟时他和你仍可以相视而笑、相濡以沫;爱一个人就是渐渐对他滋生出母性情感,爱他所长,宽恕他所短,并且一改不爱写信,不爱记事的习惯,不断将你的感受、发现、读书心得写下来寄给他,希望一封接一封的长信能使他开阔,使他丰富;爱一个人就是面对巨大的心灵距离却视而不见,反而时时刻刻庆幸你的富有。此时此刻,小荷花是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她和家仁曾经挚烈得无法溶化、无法融解,这让她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快要消失的那份真情正牢牢握在她的手中,她似乎觉得自己看见晨星会笑,看见晚霞会颔首,遭遇晦暗的严冬也不再皱眉。她是如此地深爱着家仁,而家仁也一定是需要她的爱的,她不再去想那个假想的情敌,她只想用微笑面对一切,家仁的存在和他充满整个房间的气息让她感觉自己现在比整个世界都强大。她爱他,对,她爱家仁,爱一个人就是明知不可却又要不断重复的错误:倾诉你的情感与思念,倾诉你对他的珍惜与依恋,并且自欺欺人地相信他没有一般男人的浅薄与无聊;爱一个人就是在极度失望后保险丝终于滋滋地燃烧起来,枷锁卸下,心重新轻松起来、自由起来,可是只要一句话、一个关切的神情,就会轻而易举地将你扔进新一轮的燃烧;爱一个人就是一边怨恨他一边思念他,一边贬低他一边憧憬他,刚刚下了逐客令宣布永不再见,翻转身却忧心如焚地到处找寻他;爱一个人就是有一天当幻影终于彻底还原为幻影,真实终于完全显露出冷酷时,你虽有预感却仍旧目瞪口呆,你的心口一阵痉挛,你的大脑出现空白,你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你最珍惜的原来最虚幻、最孱弱。

她幸福地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又微笑着抱着枕头放在被子上,然后又俯下身轻轻掸着印花床单,那上面印着一池荷花,还有成对的鸳鸯在碧叶之间嬉戏。她想到自己给家仁绣的那只香包——那是第一次亲手刺绣,她清楚地记得她在香包上绣着荷花和两只相依相偎的鸳鸯,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把它保存得完好无缺呢?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却被她手里摸到的一样东西攫住了,她的手轻轻掀起床单,从床单底下掏出那个硌手的东西——那是什么——那是一个白色的橡胶状物体,她不禁把它放在手里仔细看着,那是一个套子,她的心头立即略过一种不祥的阴影,连忙把手又伸到床单下掏着——她终于掏出了一个小纸盒子——那上面印着“杜蕾丝Durex安全套”的字样,她的心陡的沉了下去,颤抖着手朝盒子里使劲掏着,结果,她掏出了更多的和先前看到的一样的白色橡胶状物体,她懵了。她真后悔自己要给家仁收拾床铺,为什么时候要让她亲眼看见这种不该让她见到的东西!老天爷啊,你是何其残酷何其冷血啊?悔恨、委屈的泪水从心底涌到了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打湿了她手里拿着的那只安全套。她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没有视觉能力的人是绝对不会看到他们不想不愿意看到的一切的,即使瞪大了眼睛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手里究竟拿的是什么东西,也就永远不必为自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揪心而被伤害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意义,房子不是房子、家仁不是家仁,她脚下站着的这块土地还是她曾经万分向往的大上海吗?

她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了过来。那是皮鞋踩着楼梯上楼的声音,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家仁的。她瘫坐在家仁的床上,她不知道此刻她将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他,更不知道要听他说什么又要对他说什么。她的心凉了,冰了,死了,现在她终于体会到爱一个人就是大恸之后终于心头一片空白。此时,她的心里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不是恼怒,也不是悲哀,而是深深的麻木。家仁的脚步声没有在他自己的房间前稍事停留,她知道他进了斯蒂夫的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知道家仁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斯蒂夫的房间里,她甚至没有勇气走出这个房间,却又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她蹒跚着走了出来,扶着房门,背靠在走廊上无声地哭泣着。忽然,他听到了斯蒂夫房里的惊叫声与欢笑声,她的心更加凉了,现在的她是如此的痛苦,而家仁却在斯蒂夫的房间里肆意地大笑,看来自己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她真的后悔要来上海,后悔自己始终不能对他死心,她含着热泪慢慢走到斯蒂夫的房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她看到了这一生最不想看到,也是最令她伤心的一幕——家仁居然和斯蒂夫躺倒在一张床上——他们都脱得一丝不挂,两具赤条条的身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她崩溃了,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她欲哭无泪,竟然会是斯蒂夫!家仁和斯蒂夫!不是彩凤,也不是玫瑰,更不是其他她所能想象得到的女人,居然会是一个男人!她被一个男人打败了,她的情敌是一个男人,是那个人高马大的斯蒂夫!她的眼前忽然闪现过在王家大院的夹巷外边看到家仁和斯蒂夫手牵着手走出来的情景,原来他们早就暗渡陈仓了啊!

家仁和斯蒂夫听到小荷花倒地的声音,纷纷回头朝她这边望过来。床上的两个男人也懵了,她是什么时候到上海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家仁连忙从床上滚下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拉过被子把脱得赤条条的斯蒂夫掩盖得结结实实的,跌跌撞撞地朝小荷花身边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小荷花好像丢了魂,丧魂落魄地盯着他,仿佛见了鬼一样,歇斯底里地叫着,“别过来!听到了没有!”

家仁怔怔地呆在原地,他紧张地盯着面前痛苦而又无助的小荷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他在等待小荷花的指责与痛骂,然而,小荷花什么话也没有骂他,更没有任何的指责,她勉强着打起精神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捂着脸,飞一样地哭着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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