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把水瓶拿楼下打水去了。”胡安深情地注视着惜蕊，“曹姐，我……我是认真的。”胡安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啊？水瓶被大山拿楼下了？那我下楼找他去。”惜蕊的神情开始慌乱起来，突地抽回自己的手，抬腿就往楼下走。

“惜蕊，你别走！”胡安突然拔掉扎在手上的输液针头，追到门边拦住惜蕊的去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长时间了，今天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三

……

惜蕊泪眼朦胧地看着为自己受伤的胡安，替他掖好被角，“小安，以后曹姐会好好疼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只要开口对曹姐说，曹姐一定会帮你。”

胡安动情地看着惜蕊，“不，我不要你做我姐，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胡安终于把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惜蕊怔怔地望着胡安，揉了揉眼睛，“小安，你在说梦话吧？快，好好歇着，姐给你倒水去。”

“你别走。惜蕊，我求你，别走！”胡安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拉住惜蕊的手，“惜蕊，我，我喜欢你——是真的。”

胡安从来都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名字，她只感到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怎么可能？小安比自己小那么多，自己一直当他是弟弟般看待，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呢？不可能的，小安一定是睡糊涂了，要不就是受了重伤，神志都恍惚了。“水在哪儿？”惜蕊故作镇定地问着胡安，可却没找到一个水瓶。

“大山把水瓶拿楼下打水去了。”胡安深情地注视着惜蕊，“曹姐，我……我是认真的。”胡安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啊？水瓶被大山拿楼下了？那我下楼找他去。”惜蕊的神情开始慌乱起来，突地抽回自己的手，抬腿就往楼下走。

“惜蕊，你别走！”胡安突然拔掉扎在手上的输液针头，追到门边拦住惜蕊的去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长时间了，今天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小安，咱们不说这个，好吗？”惜蕊连忙把胡安扶到病床上，叫来护士替他重新扎好吊针，“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

胡安眼里噙着泪，“我，我真的很爱你。”

“咱们别说这个好吗？”惜蕊难过地看着他，“你这孩子，干吗要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再差一厘米，你就没命了。”

胡安露出欣慰的笑容，“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是死了也值得。”

惜蕊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怎么就一点都没觉察到胡安对自己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中起了变化？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姐姐，怎么这会突然对自己说出这么唐突的话？不，这不是唐突，她来不及回忆与胡安相处的所有细节，但也能明了这些细微的变化早已就在发生了，面对胡安的痴情与死心一片，她真的不清楚该如何招架。真的，她一点也不爱胡安，顶多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爱，可现在胡安却为了她甘愿献出生命，她该怎样才能还清这笔情债呢？

“姐，你还记得一年前有个音像公司的老板说要包装我的事吗？昨天那个李总又来找我了，他说要给我出唱片。说要是这张唱片卖得好，就要奖励我一幢一居室的房子。”胡安有些小孩子气地看着惜蕊说：“李总说装修的钱都由他们出。”

“是吗？那得恭喜你，终于有出息了。”惜蕊替他高兴，“以后就再也不用住地下室了。”

“李总说，只要一出唱片，我就是小有名气了，要是再住地下室会被别人笑话的。”

“一居室就把你乐成这样啊，就不想要两居三居的？”

“想啊。”胡安兴奋地看着惜蕊的脸，“姐，我希望你成为我新房的女主人。”

“先不说这个好吗？小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伤养好，要不养好伤还怎么唱歌，怎么让李总给你房啊？”

胡安抬头看着窗外，“真想出去好好玩玩。姐，大山去美容院上班了你知道吗？”

“大山？刚才我来的时候碰上他了，他走得很急，没顾上和我说话。怎么打水打到这会也不上来？”

胡安看了一眼惜蕊，忽然说：“他看出来了，他心里不高兴。”

“什么？”惜蕊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他知道我喜欢你。他也喜欢你的，你知道。”

胡安看她的眼光有些灼热，惜蕊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小安，别说这些没用的。姐不喜欢听。”

 

晚上，大山来接惜蕊回地下室。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说的都是关于胡安的话。惜蕊不爱大山，跟不爱胡安是一个道理。大山是个粗人，不是她喜欢的男人类型，和大山走在一起，她总会感到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怎么也不可能会和大山产生点什么的，惜蕊在心里对自己说。是的，她和大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高贵骄傲，大山粗鲁顽劣，除了大山自己，谁也不会产生这种非分之想。因为太不可能。

“明天我带你去我们美容院，我给你做免费美容护理。”大山忽然盯着惜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免费？”惜蕊看着他的眼睛，“你们老板不骂死你才怪！”

“不会的。我是她相中的好手，做一个免费美容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山拍拍胸脯说：“认识你这么久了，都没正儿八经地请你吃过一次饭，这次说什么我也得充一回大佬。”

“怎么想起请我美容了？我还没老到那份上吧？”

“哪儿话？这些天你心情不好，都写在脸上了。这女人那，一上愁就见皱纹，去我们那儿，我好好替你美美容，减减压，保准你出来后更加迷人。”

惜蕊没有再推托。第二天特地请了假去大山的美容院去做美容。惜蕊那天穿了很简单的衣服去了美容院，但仍裹不住她的天姿国色。老板娘一见她直夸她模样长得好，还要找她做店里的形象代言人，乐得大山一直抿嘴偷偷地笑。大山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美容手艺，惜蕊感觉让他那双大手在脸上按来摩去的也很舒服，心情松驰了很多。大山只是安心地替她做美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惜蕊在美容院里整整泡了半天。

从这往后，大山经常请惜蕊去他所在的美容院做美容。一开始美容院的老板娘对惜蕊还算笑脸相迎，但日子久了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后来惜蕊坚持要给大山钱，可大山偏偏不让她给，说自己是美容院的台柱，没了他生意也就没了，让她尽管放心由他做美容，老板娘那儿有他扛着。

 

惜蕊知道大山对自己献殷勤是因为心里有她。但她也不点破，她觉得这样很好，即使自己不爱大山，有个男人爱着她也是好的，但前提是这个男人一定要比她大，所以她宁可接受大山的爱也不肯接受胡安的爱。这样，这年冬天她便一直和大山厮混在一起。和一个自己不会对他产生非分之念的男人在一起是安全的，惜蕊心里总是这么对自己说。直到有一天，胡安在房里堵住她，告诉她大山被美容院开除的事。大山是因为她才和老板娘闹下了矛盾，原来大山每给惜蕊做一次美容，老板娘就要从他的工资中扣除这笔费用，而这一切惜蕊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老板娘发现大山把她刚从美国带回来的最高档的美容品偷偷给惜蕊用了才大动肝火，炒了他的鱿鱼。

“姐，大山一直是爱着你的，你真的不知道吗？”胡安有些眼红地盯着她。

惜蕊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我也是爱你的，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呢？”胡安忽地拽住她的衣袖，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问。

“我说过，你只是个小孩，是我弟弟。”惜蕊轻轻推开他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偷暗恋陆祥。现在好了，陆祥在闹离婚，你有机会了！”胡安莫名其妙地冲她发着火，“有了陆祥你干吗还不放过大山？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小安。”惜蕊吃惊地看着胡安。她没想到胡安会冲自己发火，从前他每次对自己说话都是格外小心，生怕哪儿得罪了她，这种改变令惜蕊的心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丝的不安。“小安，别这样好不好？你还年轻，前途也是一片辉煌，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找到你真正喜欢的女孩子的。”

“不，我只喜欢你。”胡安定定地盯着惜蕊说。“只有你才是我喜欢的女人。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跟陆祥是不可能的，他和何小莉是离不了的，即使离了你也不会嫁到陆家的。”

提到陆祥，惜蕊的心隐隐作痛，一股凉意充满了全身。“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惜蕊狠狠地盯胡安，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以后你再这么说，就当不认识我！”惜蕊一把推开胡安，“我要出门了，你回去吧。”

胡安心痛地盯着她，“你烦我了？好，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

惜蕊站在门边，盯着房门，“说吧。我还得去报社赶一篇报道。”

胡安掰弄着手指，“我要搬家了。我已经答应和李总签约了。李总说只要我一签约，他就帮我先租一套两居室的楼房让我住。我希望你搬过去住。”

惜蕊怔怔地盯着他，“……”

“我没别的意思。你是我姐，姐姐和弟弟住在一块也不可以吗？”

“可我不是你的亲姐姐。”惜蕊冷冷地看着他，“小安，真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你能不能冷静一些，别老胡思乱想好不好？”惜蕊心情烦躁地扭头就走，不给胡安再留任何机会。

 

在报社地走廊上，惜蕊遇到了满面憔悴的陆祥。惜蕊的心突突地跳着，不知为什么，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与他擦身而过。

“怎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陆祥停住脚步，望着惜蕊的背问。

“这几天我去上海出差了，你还忙吧？”陆祥望着有些慌张的惜蕊，“我和小莉离婚了。昨天。”

“你和小莉离婚了？”惜蕊怔怔地看着陆祥，“怎么能说离就离了呢？陆祥，你也太不是个男人了，就为了这些芝麻小事你就要离婚？”惜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责难陆祥。难道自己就真的不希望他和小莉离婚吗？她可一直在暗恋陆祥啊！

“惜蕊，我知道你们都会怪我的。本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怎么你也跟着大家一块怪我呢？”陆祥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怔怔地盯着惜蕊。

“理解你？你赁什么要求别人理解你对自己老婆的背叛？”惜蕊控制不住地将手里的文件随手扔到地上，“你别再跟我说你的事了，我不想听！”

陆祥望着惜蕊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对她说些什么，只好默默转身而去。惜蕊不敢去看陆祥离去的背影，弯下身从地上捡起文件，迅速踱进办公室。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直要把她从外到里看个透亮。

“孟小玉，你过来！”惜蕊扔给小孟一篇稿子，“你这篇稿子是怎么写的？这种东西你叫我怎么签字下发？”

“曹姐，这篇稿子是陆祥拿过来的。是他从上海出差带回来的。”

“那还发不发？”惜蕊拿着红笔敲打着桌面，“要发的话你就赶快把它编好！你是编辑不是记者，陆祥拿回来的稿件难道你就原文照搬地拿我这来的吗？”

“我有改过的。陆祥说这是一个软广告稿，是广告商自己写的，不让有太大改动。我只是改了其中一些错字和病句。”

惜蕊把笔砸到地上，“广告稿就这么编辑的吗？你自己看看，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说自己编过了？”

“曹姐，我确实编过了，整个上午我都在看这篇稿子。”小孟委屈地看着惜蕊，“如果不行我再重新编。”

“重新编？社里还有那么多稿要发，这么一篇破稿你编了整个上午，难不成还要编一天？孟小玉，这就是你的工作效率吗？”惜蕊从小孟手里拽过那篇稿子，“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叫十全十美、完美无缺？就他们的产品完美无缺？这样的词能用吗？这不是误导消费者吗？”

“我……”

“你别说了，赶快拿回去重新编辑。”

“可是陆祥说这些词语广告商是不让删的……”

“陆祥陆祥，陆祥是你的领导还是我的领导？他只不过是个摄影记者，他有什么权利对我们编辑部的工作指手划脚？”惜蕊大口地喝着水，目光盯着桌上陆祥送她的一只加利猫玩偶，“他这是干涉编辑部的工作！不就是一篇软广告吗？广告的事从来都是归广告部管的，什么时候他也调广告部工作了？”

小孟碰了个钉子，只好拿着稿件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满腹委屈地改着稿子。

惜蕊拿起桌上的加利猫看了又看，看到的却都是陆祥充满迷离的眼神。他离婚了应该是好事啊，至少自己还有机会啊。可为什么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难道自己已经对他没有感觉了吗？不是的，她心里明白其实自己是很爱很爱陆祥的，她每天都在做着和陆祥生活在一起的美梦，可现在……

“曹惜蕊，你过来一下！”编审老顾头隔着玻璃窗冲这边大声叫唤着。老顾头在他们编辑部隔壁屋里办公，两间屋有一个门通着，墙壁是玻璃的，所以两边的个都能看到。惜蕊放下加利猫，推开隔门，走到老顾头身边，“什么事，顾老师？”

老顾头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儿，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梳着小分头，油光可鉴。虽然年纪不小，却打扮得非常入时，还穿着背带裤呢，所以同事们背地里都叫他“花心老圣”。老顾头透过那副近乎卡通的老花眼镜，半眯着眼睛睃着惜蕊，半笑不笑地拿过一篇稿子，“这就是你编辑的稿件啊？刚才是你在隔壁咋咋呼呼地叫吧，你都看看你自己都编的什么东西，还说小孟呢，先说说你自己吧。”

“怎么了，我的稿件编得有问题吗？”惜蕊知道老顾头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心里明白他又要借机整自己，没好声气地问他。

“问题可大了！”老顾头把稿件往桌上重重一放，“我问你，什么叫作鹤立鸡群？就这个女人她就是只鹤，那别人就都是鸡了吗？”不等惜蕊开口辩解，老顾头像开了的机关枪，“你知道现在什么才叫鸡吗？你这不是侮辱大家都是鸡吗？还有这儿，什么是男人可以抽烟来解压女人就不可以？我就是个男人，我就不抽烟，我怎么解压？再看看这儿，什么叫男人可以通过呐喊来缓解压力，北京这地方允许随便呐喊的吗？这不成教唆别人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吗？”

“……”

惜蕊刚要说些什么，老顾头却不容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一边把稿子扔给她，一边说：“赶快拿去重编吧！你这样编出来的东西在我这儿是不会通过的！”

惜蕊接过稿子，也不再跟他辩解，径自回到办公室。老顾头一直针对自己，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所以倒也不觉得突然。好，不就是看不惯我吗？那我就按照你的意见改好了。惜蕊一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小孟正盯着自己看，心里堵了一锅的气，顺手将桌上放着的加菲猫狠狠地扔到脚边的废纸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