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文/田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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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夏，我上小学四年级，父母商议后把家搬到了西门桥附近，那儿离我们学校恰好四个站点的距离。

于是，我每天早晨开始坐车上学。父亲会准时在六点钟叫醒我，然后为我准备好洗漱的一应用品。等我坐到桌前，热腾腾的饭菜早就预备齐了。待我吃完，父亲会把坐车的零用钱塞到我手里，叮嘱我小心，然后目送我走出家门。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让我快乐。因为，每天早晨我并不在清醒状态，坐在车上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间就会再次睡过去，等汽车到了学校，即使乘务员一再提醒，我也多半会错过下车。好几次我都迟到了，老师为此批评我，我自然觉得委屈。于是回家常常不理睬父亲，使他如坐针毡。

父亲的细心是出乎我意料的，他很快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一丝内疚挂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抚我的头，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他却喃喃自语，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我白他一眼，快速闪进自己的小天地。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突然发现时针定格在六点零五分，也就是说，我多睡了五分钟，我慌了神，急忙加快洗漱的速度。这时，父亲带笑的脸出现了，他说，不碍事的，是我故意拨慢了表，让你多睡五分钟。吃完饭我送你上学校。

我懒得理他那副讨好的样子，继续让自己囫囵吞枣地吃早餐，等我站到院中那一刻却傻眼了，院子里摆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父亲微笑地注视着我，说我就用这台车送你去学校。我内心五味杂陈。母亲因病还在医院里住着，家里的一应花销空前紧张，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肯花钱为我上学买自行车？！直至走出家门我还满腹狐疑。

父亲让我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让我的头靠在他后背上，再小睡一会儿。我迟疑着把头靠向他的后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是让自己的心感受着他行走的路径。可是我的眼皮并不争气，很快又睡了过去。等到父亲轻轻唤醒我，我才知自己又睡了个回笼觉。我似乎神清气爽，抖擞精神向教室走去。父亲目送我走远，才恋恋不舍似地骑上自行车，驶出校园。在走进教室的一瞬间，我自然将这一切收进眼底。说实话，我开始改变对他的印象，想着他其实并不容易，回去后他还要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照顾母亲。我不应该对他那样冷淡，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老师对我近来的精神头儿很诧异，在早坐汽车到学校会迟到，影响大家早自习，甚至会继续趴在课桌上犯迷糊。老师问我，怎么，林青同学的生物钟调整过来了？

我冲她歪头一笑，却并不想把谜底告诉她。谁知道父亲那边会不会变呢？终究我是无法左右他的。因为他的生命中有两个女人需要权衡。

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多睡五分钟，每天都会靠在父亲的背上补个小觉。父亲把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总是准时把我送到学校。而且他的车骑得很稳。

后来的一天，我突然发现四十多岁的父亲不知何时头发变白了。于是我试探着问他，你现在不用送，我也不会迟到了。

父亲微微一笑，下意识地用手抚我的头，不过这次我没躲。父亲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个夏天，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有天早晨，我望着他有点驼的后背，突然叫了他一声爸爸，然后把头羞涩地靠在他背上。父亲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浑身一震，骑着骑着就停下来了。我看到他肩膀的颤动。很久，他才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继续骑起车子。

是的，你没有猜错，他是我的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