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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
文/田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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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的雪下得频繁又肆无忌惮。我和二刚踟蹰在瑟瑟的寒风中有个把小时了,却连那小子的鬼影子也没撞到。
我从怀里摸出小瓶二锅头酒,递给上下牙打颤的二刚,二刚急不可耐喝下半瓶。然后他搓着手,瞅我的眼神居然有些凄惶。
我的耐力也在逐步消磨,但我不想半途而废。老常平日里待我胜似兄弟,他让我找人卧好点儿,只是想卸掉那小子的一只胳膊,让他不再做老常的绊脚石。
寂静的小区行人稀少,在白茫茫的积雪映衬下,显出几分凄清。
这时老常打来了电话:“你们还在那里吧?”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老常沉吟半晌,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才想起来今天是腊八啊……!”
我不明白老常什么意思,却又猜出他的所指,咬紧牙齿说:“腊八又怎么样?他还一宿不死回来了?!”
电话里半天没声,可能老常又在想些什么吧?可这关键功夫他能想什么呢?先前他的态度可是很绝决的,那小子不止一次让老常吃过苦头了,他们的恩怨,已到了非结算不可的地步了。
“你们撤回来吧,我请你们喝酒……”老常竟改变主意了。
我以为听错了,又让他重述了一遍那句话。我呆住了,有些不满地问他:“你不是喝多了吧?”
老常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哑:“我没喝多,我正走在一条街上,你猜我碰到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出,我碰到了一个石头子儿。石头子儿知道吧?很奇怪,有雪的人行道怎么没盖住它?”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梦游吗?”我没好气地说完,下意识地瞅了小区大门一眼。那里有个人在开门,却半天没用钥匙拧开。我猜想他也是喝醉了。他旁边就是保安室,干嘛不直接喊他们开门?
“真的。”老常依然陶醉在他的情境中:“知道我小时候最爱干什么吗?就是踢石头子儿玩。每天上学的路上,我会碰到很多石头子儿,我会慢慢抬腿,把它们踢得远远的,那种快感真是没治了……”
开门的那个人走近了,我的心跳也加速了,那正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别唠叨你的什么破石头子儿了,他回来了,等我们的消息!”
“好兄弟,你们千万别动!”老常加重了语气:“你们现在必须回来,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们两个我谁也不认识!”
二刚迷茫地看着我,脸上现出焦急。我冲他摆摆手,一咬牙,钻进了出租车。
在一家火锅店,老常红润着脸庞继续说他的石头子儿:“小时候,我没少踢它们,脚下真是过足了瘾。也正因为这样,我的鞋子总是比别人家的孩子坏得快,没少挨父母的责骂,但我乐此不疲,有时路上碰不到石头子儿,我还会四下里找,非得踢到一个才安心……”
我依然云里雾里:“你把我们叫回来,就为了和我们说这些酸话?!”
热气后面的老常笑了一下:“话酸点就酸点吧,只要你们没做蠢事就成……你们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有一天,我在上学的路上发现一个石头子儿,我很兴奋,因为我已经一整天没看见一个石头子儿了。我就运足了气力,抬起脚,狠命地踢向那个石头子儿。那会儿也是冬天。我没想到它是结结实实地冻在土里的,一脚飞出去,我的脚趾钻心地疼痛,妈呀一声,就坐地上了。你猜怎么着?后来被人抬着送到医院,脚趾头肿得都成馒头了,医生检查是两个脚趾骨折,被我父母好一顿训斥。那以后我就长记性了,再没碰过石头子儿。”
“大哥,你罗嗦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呢?”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放过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不想让你们跟着我栽跟头。”
“可是,这……”
“没什么可是的。你们猜猜我刚才会不会踢那个石头子儿?”
“不知道,可能不会踢吧,你说过的……”
老常又笑了:“真让你猜着了,我没踢它。但我上前摸了摸,是一块冻得很结实的石头子儿,个头不小。如果我踢它,肯定又会受伤了……”
载《羊城晚报》2010年2月1日
《小小说选刊》2010年7期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