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散文文章书写养号
(2022-09-08 00:57:37)| 分类: 我的生活 |
拟选标题——
羊肉与姑娘:中秋前的迷思和执念
那一盘羊肉,竟成了梦乡
正文——
中秋快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本淮右布衣,按理说该吟诵“庆历四年春”的遐想,思绪却时常奔向那片戈壁。
很多很多年前,在安哥拉河边,有两个年轻人拘束地走在一起,肩并肩,手拉手。过往的人都诧异:
分明长着亚洲人的脸,却满口说着胡乱的俄语。
却不知这两人中,一是汉人,一是蒙人。
那一年,《流星花园》正当红,《还珠格格》的余温尚热,在贝加尔湖的下方有一片戈壁,戈壁上有群游牧人看着中国的电视剧,他们后来在另一片土地上见到了我,便问:
“是不是你们那边到处都是这么好看的人儿啊?”
我便自惭形秽地反问:
“你说呢?”
而当时,我却不知在若干月后,有个黑乎乎的小丫头站在我面前,用那双大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喜欢你。”
然后从与她身材极不相称的书包里掏出一包羊肉,打开后,一股浓烈的膻味儿弥漫开……
腥膻!十分腥膻!
我几乎想捂着鼻子,却强忍了下来。接着,她便捡起一旁的树枝,在雪地里写下了她的名字。
我见她如此,便礼貌地在她写完之后接过树枝,在一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谁知她大咧咧地说:
“你的名字不好记,我给你起个蒙古名字吧!”
她眼珠转了半天,我好笑地看着她,她便念了一声:
“巴雅尔,我以后就叫你巴雅尔吧!”
就这样,我被“巴雅尔”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宿舍里捧起那包羊肉,忍着肠胃的蠕动反噬吞了下去……
在后来的日子里,“巴雅尔”成了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嘴里最有意思的人——
瘦弱,文静,不爱说话的汉人。
再后来,当我们彼此手牵着手,我嘴里唱着“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美丽的眼睛……”她便难得地低头害羞,那绝不算白皙的皮肤竟隐隐透出一抹红。
《笑傲江湖》里,风清扬说:
“人的感情啊,比任何武功都厉害。”
何止是武功呢,连肠胃也是,那段时间我学会了品尝她从蒙古老家带回来的牛羊肉,还有奶茶和奶酪,同我印象中本该是甜腻滋味的印象不同的是,奶茶是咸的,因为里面放了盐巴,奶酪是酸的,因为草原上普通人家的孩子吃不起精加工的甜奶酪,所以他们吃的都是自然发酵后的酸奶酪,这酸味啊,细品后也有些甜,就像后来我意识到一个道理: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在一次吃。
那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会“被”以为爱吃这些,她也会经常理所应当地说:
“巴雅尔,我们家又宰了一只羊,等羊肉风干以后带来给你尝尝。”
“巴雅尔,你可知道,我们那的羊肉最好吃,附近都有名了,我阿爸杀羊是把好手,有机会带你回家跟我阿爸喝酒!”
额……她却一直不知,我对酒精过敏,喝不得。
岂止如此呢,她还时常笑说我太瘦了,要多吃,蒙古人长得都壮实,否则扛不了风寒。说罢便一个劲地往我嘴里塞肉干和奶酪,天地良心,让一个汉人改变饮食结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就像风清扬所说的:
“人的感情啊,比任何武功都厉害。”
因为爱得炙热,所以也悲得凄凉。
如果有人问我这世上有什么是最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想可能就是历史与民族,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
多少年后,当我捧读轻易不得见的史书时,我才明白“仇恨”这事,竟同样可以在异族人心里扎根,所以在一个必然的清晨,在同样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我们相拥而别,那一别,竟成了永远。
有那么几年,我始终在想一件事:
不知道那天离别时,我们相互转身后,她有没有回过头?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
却依然在很多年里始终记得那个黑皮肤的女孩大大咧咧的样子,自信、霸道、甚至有些蛮不讲理,情感却真挚得像那草原一样,热烈而奔放。
后来,她变成了潜在骨子里的一种信仰,这信仰化作词句的话,便是她当年所说:
“天地所达之处,都是我们蒙古人的牧场。”
也是在后来的恩怨中,我也依稀记得她说:
“若是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便把最好的草场、最肥的牛羊留给你,我只带上我的弓弩弯道,去别处寻建我的帐房……”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成了一条壮硕的汉子,爱吃羊肉,还和很多蒙古人打交道,他们都惊讶为什么一个汉人看着那么不像汉人?吃着草原上的羊肉竟能下口?要知道,真正正宗的蒙餐,寻常汉人是咽不下去的,佐料里只有盐巴和韭菜花,奶茶是甜的,奶酪也是甜的。
他们也不知,撕扯羊肉的瞬间,那股浓烈的膻味儿,能让我在片刻中想起那一年里的《情非得已》。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后,我成了别人嘴里的“老师”,时光荏苒,“巴雅尔”这个名字早已埋在了深邃的记忆中。
自那天的相拥之后,再无人喊过。
尽管偶尔梦回时,总是莫名地以为有人会在那片戈壁上笑眯眯地喊一声:
“巴雅尔!我们家的羊肉做好啦……”
隔门一道说相思,从此与卿两不知。
这些年里,经历了一些人和事,总觉得再难以得见那如草原一般纯净的样子。
其实那感情才值得珍惜:
爱便爱了,恨便恨了。连那包羊肉都是不加修饰的滋味,可那滋味偏浓烈地让我手足无措又心中暗喜——
原来,世上竟有一种羊肉,含着情意,能伴随着一个人今后的人生时常回味。
既没有口是心非,也没有矫情拉扯,更没有汉地男女神秘主义一般的“彼此较量”和“相互索取”。
也不似岁月洗涤后的沉稳,爱恨依旧写在了脸上。
或许,我也害怕有一天,我自己竟不认识那个“巴雅尔”了……吧?
羊肉的滋味好,适合与信赖的人一同分享,无论在哪里,吃上一口,便是浓郁的喜悦和怀念。
吃的时候,只略蘸些盐巴,入嘴后成了脑海中的那一声喊:
“巴雅尔”。
对了,“巴雅尔”是蒙语,意思是“喜悦”。
吃那羊肉时,竟不自量力地想:
别人都称我为师,不知为师亦少年。
若时光倒流,也许我更愿意做那一声脆喊声中的“巴雅尔”吧?
嗯,一生一世的巴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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