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0年反对波湾战争的美国戏剧界中人,肯定不少。接触过的包括了三藩市默剧团、“面包与傀儡”
剧团和生活剧团。这几个剧团亦在六七十年代,积极反对美国介入越南战争而著名。而生活剧团的和平主义的观点,自它在一九七四年由祖利安·贝克和茱迪芙·玛莲娜成立以来,已是众所周知。生活剧团早年的名作BRIG》,也就是描绘军事训练的残暴和非人化的令人震惊之作。而在越战期间,生活剧团在欧洲、美国巡回演出的《棘葬令》、《神秘的故事》、《现在就是极乐世界》、《对政治虐待/被虐狂的七次沉思》、《该隐的遗产》等都带有浓厚的反战意识。在去年(1991年)八九月间,当伊拉克侵占科威特,(老)布什高唱以黩武政策回应的时候,“生活剧场”正在纽约东村自己的小剧场演一个叫《德国安魂曲》的反战剧。《德国安魂曲》是著名戏剧学者、评论家、戏剧翻译家、编剧家ERICBENTLEY的新作。他完成后把剧本交给生活剧团的茱迪芙·玛莲娜,在稿上写了一句“请你演它!”
《德国安魂曲》是一出有十二幕的戏。
故事发生在中世纪时代的“史域比亚”。同姓一家人的两个分支,各占山头两边,各有堡垒,因误会成了仇敌。来自一方的男孩子遇上/爱上另一方的女孩子,眼见误会可以冰释,却又终于悲剧收场,男孩子与女孩子都给父亲在黑暗中手刃而死。我觉得剧作者的故事写得并不那么好,不过“生活剧场”的导演茱迪芙·玛莲娜指出:《德国安魂曲》的可贵之处,是剧作家依力·班利在最后让我们看到两个被杀的爱侣的憧憬。感动我们的不是他俩的死亡,而是他们充满希望的刹那。
茱迪芙·玛莲娜导演的《德国安魂曲》每星期五晚,在一个由地下店铺改建成的剧场演出,场地狭小,每晚只有三十个观众,道具服装简陋,演员水准也参差不齐。但这些都没有改变我对茱迪芙·玛莲娜和生活剧场的推崇。是的,自四七年成立以来,“生活剧场”便一直宣扬和平与爱。在《德国安魂曲》的场刊里,茱迪芙写道:“让我们透过剧场,使我们对一个没有仇恨的世界更加向往。”
第一次看“生活剧场”演出,在意大利的米兰,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次他们演出《对政治虐待/被虐狂的七次沉思》。在米兰的剧院里,开场前的半个钟头,茱迪芙·玛莲娜,祖利安·贝克(前者的夫婿,亦是“生活剧场”创始人之一)和另一位巴西籍的团员伊利安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也为我解说了“七次沉思”的内容构思和表现形式。
在当天演出后,意犹未尽,与茱迪芙等共进晚餐,我还滔滔不绝地向他们提出问题,直至深夜。临行前,我对他们说希望有一天可以安排他们来到香港演出。我更说如果有机会,希望参加他们的剧团。转眼之间多年。我还没有成功地安排他们来港演出,而祖利安已因喉癌逝世。不过在米兰看过“生活剧场”演出后,我和香港一班朋友,以“民众剧社”和“黑鸟乐队”的名义进行创作和文化行动。有人问及“生活剧场”对“民众”的影响,我们都承认不讳。这次到访美国,当然期待“生活剧场”的演出及与茱迪芙·玛莲娜的重逢。
第一次到“生活剧场”的小剧场看《德国安魂曲》,没有遇上茱迪芙·玛莲娜。原来她与剧团的另一半人正在欧洲巡回演出。“生活剧场”的出生地在美国纽约。不过一九六三年美国联邦税局将剧团关闭,他们开始流放欧洲的演出生涯,也在欧洲各地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六十年代末期,剧团应邀返到美国巡回演出,所到之处引起不少争议和震动——特别是他们裸体和让观众介入的演出。不过整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初期,“生活剧场”绝大部分时间在欧洲。
背井离乡多年后,在八十年代初,茱迪芙·玛莲娜和祖利安·贝克决定不接受法国总统密特朗的邀请进驻巴黎而重返美国。不过“生活剧场”久别美国的演出,并未获得纽约剧评家的好评。从此,“生活剧场”便遭不少人认为它的光辉时代已过。
今天它在纽约的东村以二千多美元一个月租了一个地铺,改装成可坐几十人的小剧院,艰苦的在纽约经营。不过“生活剧场”在欧洲,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仍然是“伟大的艺术家”!
在纽约第四街的戏剧界人士争取空置楼宇作为演出场地的集会里,茱迪芙·玛莲娜和她现任夫婿汉南·域力哥夫(汉南是德国人,是“生活剧场”
的执行总监,茱迪芙则是艺术总监。茱迪芙的前夫祖利安·贝克因喉癌病逝,前者后来便于汉南一起生活。)在台上朗诵祖利安写的“剧场的生命”里的片断。
茱迪芙读一段,汉南读一段,一段接一段,一句接一句……
“你为什么去剧场?”
“去剧场是否重要?”
“你去剧场是为了答案?”
“你有什么问题?”
“演员与观众有什么关系?”
“我们怎样去喂饱所有的人?”
怎样把所有监狱的门都打开?
怎样摒除种族主义?
怎样摒除军国主义?
怎样……
完结时,与会者报以热烈的掌声。而祖利安·贝克的音容却不断的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今天的“生活剧场”要不时回到欧洲演出赚取维持它在纽约生存的经费。屋主又要加剧场的租金。因此“生活剧场”连同了另外两个友好的剧团——WOW(一个女同性恋的剧团)和PFC(一个无政府者的剧团)合力争取纽约市政府给予他们一幢位于第四街的空置楼宇作剧场之用。于是三个剧团便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在第四街举行了一个集会,广邀支持者和同情者参加争取的行动。除了演讲,还有许多演出。就在集会里,我重逢茱迪芙·玛莲娜、依利安等在意大利多年前认识的“生活剧场”的主要成员!茱迪芙好像胖了一点,笑着的对我说:“看!我们又上街了!”
茱迪芙告诉我,其他的“生活剧场”团员在早些时已经演了剧。使我诅咒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到。不过我还是有机会看到“生活剧场”前成员史提夫·宾以色列的反战独白——透过震颤而戏剧化的声音,自然而阔大的手势和动作,史提夫诉说了过往愚味的战争和战争的愚味。(文:莫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