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养鸡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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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底,经历了百般周折,我办好了回京的手续。1977年初,我终于一身轻松的坐上了回京的火车。在咣当咣当的列车上,我好似听到被抛下同伴无奈的辞别声。山林的寂寞和田野的空旷,等待着他们扎根,而我的心早已飞向北京。母亲到“北京火车站”来接我。然后,立刻把我送进了“北京同仁医院”急诊室。我太想轻松回北京了,索性连棉大衣也一并托运了。
时隔八年,重新返回北京人的第一天,我是带着全身40的高热,来迎接我人生转折的开端。回京三天后,我借了一辆平板三轮车,到“西直门”火车站托运点,把我从“北大荒”托运的四只大箱子拉回了家。我带回了四只母鸡还冻得当当的,它们曾活蹦乱跳陪了我三年。为了回京献给母亲大礼,我亲手杀死了它们。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有了贪念是十分可怕的。蓦然间我的一种冲动,一种罪恶的邪念涌上了心头。“法制进行时”外地农民工回家过“春节”没挣到钱,去偷去抢的无奈,我差不多就是这个心态。也许是历史揉搓产生的皱褶、是扭曲年代未能被泯灭的人性、这许是经历了劫难而万般无奈之举吧!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鸡视力差)我鼓足了勇气想迅速杀死一只鸡,但我根本就下不去手,心跳过速使我无法呼吸。手中的鸡上下乱跳鸡毛四贱,那种感觉像是在行凶(似杀人)。我的灵魂快要冲出身体的躯壳,头发竖立的像一只斗鸡。我吓得浑身发抖直感到手也麻木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触摸到犯罪的心里,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我已感到绝望进行不下去了,不知等待了多久,我手中的鸡没有力气了,不动了。霎那间,我只觉得热血冲顶,我扭过头、闭上眼、憋住气、鼓足勇气,手用力砍向了鸡脖。由于过度慌乱紧张,刀没有对准鸡脖子,头并没砍断,半个头的鸡瞬间挣脱,飞向鸡舍操作间的屋顶。我额头满是汗水、血水、鸡毛头发黑白一团。几分钟后,摔倒地上的鸡不动了,我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当我把耷拉头的鸡放在热水煺毛时,忽然,这只没头的鸡,炸尸般的又飞出了热水盆。此时,我早已魂飞胆丧,胆汁似乎都破了。
留下这血肉记忆的时间是1977年年初,我办完回京的手续之后。想到了母亲一生坎坷,想到我拼命八年的劳作,积攒一点望不到未来希望的钱,都让我扔到了铁路上。我不知道如何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来冲刷我心中多年对母亲的一种歉疚。在这偏远的小山村脚下,我饲养了三年鸡。1970年到1973年,我得了“迁延性”肝炎,三年住了二次医院,可我单纯的从没有想偷吃过一个鸡蛋补补身体。我痴迷于我的工作,对每一只鸡我都投入了很多感情,它们病时我会急得哭,它们下蛋时我会和它们说话,它们飞到我的头上和肩上时我会开怀大笑。
回想1974年,我刚调到五连鸡舍时,操作间一片狼藉。没有单独的饲料间,灶台、鸡蛋、饲料、工具等都放在一起,只有一个“菜墩”铺上麻袋才能坐人。在畜牧排刘副连长和沈兽医的帮助下,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盖起了一间饲料房。饲料房用“树冠”排列成墙,用八号铅丝固定,再用泥巴草抹在墙体上。虽然每天干活十分辛苦很累,我的左手腕因用力过猛,造成“尺桡骨”分离(二十年才恢复)。我曾扛起百十来斤近四米的木头,来回转身180度找平衡点,还伤到了腰,但那时,我的成就感是满满的幸福的!
我把饲料移出操作间、把原来操作间露砖的墙面抹上灰,然后刷上白、把顶棚糊上报纸、用“炸药箱”放鸡蛋。三层鸡蛋架有抽屉的功能,再用“化肥袋”做个拉帘,屋内地面上钉上桌子椅子,桌上放块玻璃,瓶子里插入艳丽的鲜花,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工作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我养的小鸡成活率达85%,而且长的大小均匀。1975年产蛋高峰时,我一次能拾二桶鸡蛋。
连队第一批引进的“来亨鸡”成活率太低只有30%。1974年春节后,我调到了鸡舍,探亲假期间,北京的各大书店有关“家擒”类的书籍我买了一大堆。养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是要科学饲养。饲料中的蛋白质要占10%(豆饼、肉)碳水化和物占70%(小麦、玉米等)钙5%(壳贝)还要配有维生素10%(蔬菜)纤维等其它饲料。雏鸡容易患伤寒(鸡瘟)、丘虫病、马利克病(癌病)等等,所以鸡舍要定期消毒,(这点我没经验)还要经常要给鸡打预防针。平时,我训练喂鸡食时吹哨,散出去的鸡听到哨声,瞬间张开双翅迅速飞回鸡舍;V型鸡槽和水槽是避免饲料和水污染、下蛋架、立卧架,充分利用鸡舍高处空间,这样便于清扫卫生。

春去冬来,一天我发现鸡舍的门角有了木屑,鸡蛋开始少了,地下的小土堆一个接一个。下班时我放好了老鼠夹,第二天在上班的路上,我心里忐忑不安有些害怕,我小心打开操作间的门,发现夹子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找了许久,发现灶台下面,一双放着绿光的眼睛,还发出吱吱的叫声。我吓坏了赶快找人,刘连长听了我说的情况欣喜若狂,说可能是黄鼠狼,急速奔向鸡舍。那年,一只冬天的黄鼠狼皮能卖到250元上下,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惜,第一次扒皮没有经验,剖腹取皮就不值钱了。听人说:从嘴处活扒“黄鼠狼”皮,毛是炸开的显得丰满,扒成圆筒型的皮更值钱。
我每天忙碌着鸡舍的工作,还要与天上地下的小动物斗智斗勇。三个月大的小鸡开始散放饲养,鸡舍上空老鹰、乌鸦、猫头鹰整天在天空盘旋。我可爱的头鸡“小帅哥”总帮助及时发信号,让其它的小鸡藏在草丛里。鸡舍内刚出壳的雏鸡,很容易被动物攻击。一天,我发现鸡见少,就用点紫药水的方法数了一遍,感觉又见少了,再用红药水数了一遍。我找来了老鼠夹子,夹子上要绑上一根绳,绳子的另一头栓上一根棍,以防止动物带着夹子跑了。第二天早上一看,不是“黄鼠狼”是一只大老鼠有“可乐瓶”那么粗,不算尾巴长度有20多公分长,它看见了我竖起胡须吱吱直叫。这只大鼠在炕下储藏了二十只雏鸡。怪不得,听麦场的人说,大的鼠精把猫都吓得够呛。
撩动人心弦的养鸡经历,写到这里我写不下去了。

2007年我重返北大荒五连,远远看到山脚下原来的鸡舍地方,一片荒凉杂草丛生。那里曾是我心心念念的鸡舍,是我三年挥洒汗水的地方。遥望这片大上坡,我每天气喘吁吁挑几次水。此刻,看到眼前这般的景象,我感到很茫然。当年奋斗的意义何在?这里的水井呢?这里的老鹰、乌鸦、猫头鹰呢?还有大鼠精、黄鼠狼呢?我们盖的饲料房呢?什么都没看到,留下的只有我隐隐作痛的左手腕,它肿胀干扰我行动长达二十年,它是我为此付出青春的见证!
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四只被我杀的母鸡,它永远是我的心结;还记得夏季我赶着牛车,黑牛被“蜚虻”叮咬得在沙石路上狂奔,那颠簸嘎嘎作响的木车轮,差点断送了我的小命在车轮下;还记得我煤气中毒,孤身爬到在鸡舍门外,醒来时头痛得大哭;还记得我半夜看完电影,一个人回鸡舍上夜班,听到后山狼叫声,吓得魂飞魄散;还记得我最后一次坐上“铁牛”,看见渐渐远我而去的知青宿舍,逐渐变模糊的鸡舍,我的心……
如今70岁写下这篇“北大荒养鸡记事”,仿佛似昨日的事,直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冒冷汗。从未想过,三年的养鸡经历记录于五十年之后,留下这篇日志作为我永远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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