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街·往事]父亲送我去高考|陆琴华

父亲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孩子，种不好庄稼是一季，考不上大学是一辈子。”

张庆  绘

父亲是田里的好把式，我家不管什么田，什么庄稼活，都少不了父亲的身影，似乎田里一缺了父亲，那田就不兴旺了，似乎那田里的庄稼一不见父亲就有些蔫了。

那年高考是7月7日、8日、9日这三天。这三天是决定每一个高三学子命运的日子，其实也是向父亲这样的乡下人虎口夺粮的日子，因为那时的三天高考正赶上我们乡下的麦收，一个人顶十个人用，一点儿马虎不得。可是高考了，父亲竟然丢下家里的十几亩已经熟得快要掉头的麦子，要送我去参加高考。6号那天，天一亮，父亲说：“我送你去高考。”当时我以为我耳朵有毛病，或者我听错了，转脸，睁大眼睛看父亲，问：“你说什么？”父亲重复了一遍。我笑了，说：“不用。”初中时我学过朱自清的《背影》，我不想父亲为我再劳神。我对父亲说：“参加高考的又不是我一人。”那时高考考点是设在临近乡镇的一所中学里，距离我们家也不过十几里路那么远。十几里路对我这个农家青年来说，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我拗不过父亲，他到最后还是坚持送我去高考。到了考点，我想直奔考场，父亲倒拉我来到一户人家住下了。那时学校统一安排学生食宿，可十几个学生睡在一起，叽叽喳喳，难免要影响休息。我平时睡觉来不得半点嘈杂，有一点动静我都睡不好觉，父亲把我安排在一户人家住下来，也算是父亲的良苦用心。

第一场考试结束，我吃过午饭，父亲就催我快点上床休息。我上床了，父亲不睡，却搬一条凳子横放在门口，时间不大，他就打瞌睡了，可是他有办法治疗瞌睡虫，就是摸出老烟叶来抽。他怕影响我休息，就轻轻把门关上。下午考试时间要到了，我去考场，对父亲说：“你睡一会吧。”父亲说他精神好着哪，坚持送我到考场。考历史那一场，有一道简答题，平时我背得滚瓜烂熟，可考试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出了考场很是郁闷。一道题不会做算什么，父亲就劝我不要放在心上。我那时心情坏到了极点，没好气地对父亲说：“问题是我会背那道简答题啊。”就埋怨父亲少废话。下午的英语考试我发挥得很正常，感觉不能得满分，得个优秀分是没问题的，所以我心情大好，早把历史考试时的郁闷赶到九霄云外了。我突然对父亲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考试时还怕弄丢了吗？”父亲说：“看着你进考场我就心安，不然心里不踏实。”说真的，在高考的三天时间里，无论睡眠还是饮食，父亲都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回到家里的我们，天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就是雷声滚滚，一阵瓢泼大雨落了下来，父亲两腿一软，跟泥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我家的小麦还根根竖立在田地里。不知是老天爷有意跟我们作对，还是怎么的，此后的几天一直阴雨连绵，没法收割小麦，到最后，我家不少麦子霉的霉、烂的烂，没霉没烂的也长了芽，到手的粮食因为我高考糟蹋了不少。我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还为我家麦子减产的事懊恼不已，说：“都怪我高考。”父亲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孩子，种不好庄稼是一季，考不上大学是一辈子。”他双手捧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说，“这是再多的粮食产量也换不来的啊！”

（陆琴华/文）

https://mp.weixin.qq.com/s?src=11&timestamp=1717745123&ver=5307&signature=shLvH8f8suOZGU7fuTI2zBnQIyoAful1EOsb7QA*TPjuMf*OOU*NQSeWjwd6cbGsadp36G290dGojUE3MXCpA8D8sMTVaLbB-zSBf9p9hfHXnN1p7572rSo6oIXs796A&new=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