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5日《泰州日报》发《腊肥》


稼穑
[兴化]陆琴华
稼穑
[兴化]陆琴华
“孩子,腊肥金,春肥银,春肥腊施银变金。”原来那成堆的农家肥有不少还是春天积攒下来的呢。
腊 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腊月里准备的东西一般都带个“腊”字,比如陆游诗句里腊月里酿的酒叫腊酒,腊月里割的猪肉一时没吃完叫腊肉。腊月里给麦子施的农家肥,叫腊肥。
一天好像是周末,吃过早饭的我,抹抹嘴巴,要出去找同学玩。妈妈对我说:“今儿你哪儿也别去了。”那时已经进入腊月了。我心想,妈妈不让我到外面玩,要让我干什么呢?我前脚跨门槛,后脚还留在屋里,妈妈说:“给你爸拉车。”那时我家有辆独轮车,割倒的庄稼都要装在独轮车上弄回家,而平时家里积攒的农家肥也是靠这独轮车弄到地里的。为了减轻大人,也就是推车人的力气,还不能干重活的孩子往往在独轮车的前头,肩上搭根绳子在前面走,这就是妈妈嘴里说的拉车。在平地上拉车,不使多少力气,那独轮车吱扭吱扭往前走,要是在庄稼地里,满载一车重物,推车人要使出吃奶的劲,拉车人也要使出吃奶的劲,那独轮车方可吱扭吱扭往前走。我心想:“这寒冬腊月不割麦不割稻,拉什么车啊?”妈妈笑了,说:“拉腊肥!”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还没有普及化肥,提高农作物产量,无他,全靠农家肥。我兄弟姐妹八九个,人口多,我家饲养的牲畜也多,什么猪啊,羊啊,鸡啊,鸭啊,能拉屎的,爸爸妈妈尽可能都饲养几只。那时我家有两个猪圈,每个猪圈里饲养两头猪。猪还不大时,拉的粪还不是很多,等到猪们长到一百多斤以上了,吃得多,拉得粪也多。头天把猪圈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丢点麦糠或者稻毛毛什么的,一夜过来就被猪们作怂的一塌糊涂,也就是粪啊、尿啊,什么都有。爸爸跳进猪圈,用铁锨把那些腌臜之物一一清理出去。本来有些空空荡荡的猪圈前,瞬间让猪粪堆满,没地方存放了。那时我家屋后有块一亩大的空地,收割庄稼了,那块地就做打谷场。冬天,特别是到了腊月,那打谷场就成了堆积农家肥的地方。今天一小堆,明天一小堆,等到了寒冬腊月,说我家打谷场上的粪堆积如山一点儿不夸张。爸爸妈妈选个好天,把那些堆积如山的猪粪一点一点摊开来晾晒。待那些猪粪晾晒得差不多了,再堆在一旁。有时爸爸妈妈还会把草木灰拌在猪粪里,而拌了草木灰的猪粪不再黏糊糊的一大块,而是散酥,把铲在铁锨里的猪粪甩出去,那成团的猪粪就有可能纷纷扬扬一大片。
我来到打谷场上,爸爸两手撑着独轮车车把,妈妈正一锨一锨朝独轮车的两个竹筐子里装粪呢。俗语有拉小车子朝前跑的说法,待爸爸的独轮车装满了粪,我把搭在独轮车脊梁上的那根绳子取下来搭在我的肩头。独轮车上路了,爸爸在后头推车,我在前头拉车。一老一少,一路向前,也就是朝我家小麦地赶去。不知是时间长了没下雨,还是小麦地缺水,我一脚踏进小麦地,感觉那小麦地实实的,硬的跟石板似的,原来天寒地冻了。麦苗有大拇指高,结了厚厚一层霜,仍然绿油油的。独轮车到地里了,千斤重的独轮车轮子把麦地压出了深深一道沟痕。爸爸用力往前推,对我说:“使劲。”我听了爸爸的话,立马跟纤夫拉纤似的伸直两腿,弯腰驼背,用足全身力气。
每年给庄稼施农家肥,我不陌生,我们都要把第一车粪运到地的最北头。这种做法看起来吃力,其实是采用了统筹方法,后来走的路会越来越短,出的力会越来越少。估计那第一车粪只推到麦地一半的路吧,爸爸说:“喘口气。”喘口气,就是歇歇。北风呼呼地刮,可没有挡住爸爸依然流汗的脸颊。爸爸上气不接下气,我也直喘粗气,累的快要不行了。爸爸往身后一看,车子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痕。
那时我读初中了,瞧着身后那深深的一道沟痕,想起《曹刿论战》里的句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爸爸一定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你妈一会儿就来了。”说曹操曹操到。爸爸的话一落口,妈妈扛着一把铁锨已来到我们跟前。妈妈丢下铁锨,跟我一样在前头拉车。人多力量大,有妈妈帮忙,那满载重物的独轮车又呼呼向前,直到地的最北头。一车粪倒在麦地里,爸爸和我离开麦地里了,妈妈呢?挥舞铁锨把那粪一一匀开。先前结上霜的麦子绿油油的,经那粪一盖,只有星星点点的绿在寒风中一眨一眨的。我说:“天又那么冷,不能来年春天再施肥吗?”
“千浇万浇,不如腊肥一浇。”爸爸妈妈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孩子,腊肥金,春肥银,春肥腊施银变金。”原来那成堆的农家肥有不少还是春天积攒下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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