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告别北京来深圳，先特意回山西和你一起过了个生日。因为知道你身体不好，担心万一以后没机会。

深圳到山西的机票也不便宜，但我们还是早早买好了回家陪你过年的票。因为知道你身体不好，担心万一以后没机会。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一次，竟然真的成了你和我最后一次过生日。万万没想到，你的病已经重到了这般田地。再有二十天就过年了，可是你却等不到。

唉。和我同一天过生日的那个人走了。

自从相识以来，我们一共见过十次面吗？估计都没有。我们一共说过十句话吗？估计都没有。

你不是健谈的。更何况，自从我们相识以来，你就得着病。而且，因为忙于生计，我也很少有时间去看你。

我听说你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比如你很善良，一辈子没有和人红过脸。比如你很勤劳，年轻时喂猪养鸡打狗、种地做饭洗衣、带大四个孩子。比如你很贤惠，一辈子对你的丈夫言听计从忠贞不渝。比如你很认真，以至于做事情都甚至显得慢条斯理。比如……

人活七十古来稀，你三个月前刚刚过了六十三岁的生日，不算长寿，也不算早夭。可是，对于亲人来说，对于子女来说，父母长辈活多少岁都是不嫌多的。你可知道，你的离去，让多少人肝肠寸断，唏嘘叹惋。

最令人悲伤的，或许还不是你的离去本身，而是你人生的最后十年一直活在病痛的折磨中。为了给你治病家里花光所有积蓄，并且还负债累累，但是，你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垮下去。从半边身子不能动，到不能下床，生活不能自理，最后连腿都骨折了，瘦得只剩一层皮……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为何要这般残忍，让你要受尽人世间一切苦楚，才能最后离去？

听人说，你一辈子与人为善，逆来顺受。包括出身，包括婚姻，包括生育，包括生活，包括病痛。命运给你什么，你统统接受。从来不曾抗拒、反抗半分。你好像从来都不曾说过一个“不”字。但是命运何曾领情，它对你说“不”不止一次，而且不由分说，斩钉截铁。

念及多年病痛，离开或许才是你真正的解脱。念及生死离别，多少遗憾多少血泪不曾与你诉说。

现在，你冰凉地躺在北方的冬天里，等待明天。明天就算春天了，可是，却是你下葬的日子。

而我，却远在千里之外。

人生，总是太多无奈。我很惭愧，我为你都做不了什么。我能做的，也许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遥远的祝福，希望你一路走好。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下辈子你可以活得自我一点，坚强一点，快乐一点，少一些操劳，少一些病痛。

虽然你走了，但是你没有走。在你女儿的脸上，在你女儿的儿子的身上，我们依稀可以看到你还在，笑或哭，快乐或者忧伤。你永远还在。

今后的岁月，就剩下我一个人过生日了。但是，每年生日，我们都会记得，这一天也是你的生日，希望你在另外一个国度里，没有病痛，生日快乐。

感谢你把女儿托付给我，这种信任千金不换。在你不在的岁月里，我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替你照顾好你的女儿，和你女儿的儿子，让他们远离贫穷和灾难，过上或许是你曾经想要过上的生活。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需要用一生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