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2020年的第一堂课，会是以一个淡（shǒu）定（máng）从（jiǎo）容（luàn）的网络主播的身份出现在学生面前。

据说今天是又一个高校在线教学的高峰，平台系统几近崩溃。而我竟然很幸运地在上午挤进了超星直播平台间。这是这个学期的第一堂《大学语文》课，对着电脑上无法进行美颜的自己的面孔，啰里啰嗦地竟然也讲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学生是否满意。反正，我对自己的不满意的。但也是尽力了。

这一场疫情，确实改变了很多。包括对个人，对社会，对国家，甚至对世界。2月13日离开绍兴老家的时候，临出门，我问眺眺：“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爷爷奶奶？”她原本也只是戴着口罩安静地跟在我们身后。我这么一问，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确实，她六周岁了，从来没有哪一个寒假、哪一次过年能像这次一样在绍兴爷爷奶奶家待足足一个月。甚至于我，回顾从05年工作至今，都没有哪一次过年一般，在老家父母身边待上一个月的。十五年的在外工作岁月，使得我无法真正融入舟山这个所谓的第二故乡，同时也似乎渐渐失去了在绍兴的那个真正的故乡。虽说没有鲁迅笔下《故乡》当中的“悲凉”，却也生生地有了一丝惆怅。今年过年的这一个月，也确实开始又在绍兴慢慢地找回了家的感觉。在那离别之际，也生出一些不舍来。我那对眺眺的一问，其实也是对自己的问。如今，父母年事已高，再加上今年身体欠佳。尤其是父亲年前的一场意外，导致现在二老仍旧无法跟我们回到舟山。但愿父母在老家一切都好吧。但愿疫情早日结束，大家都能相见于江湖中，也能相聚于屋檐下。

对于疫情，能说什么呢？经历了恐惧、震惊、焦虑、悲凉、愤怒、感动，乃至现在的麻木，却再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依旧是鲁迅的这句话，能够用来概括自己的心绪吧。这个国家乃至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儿，渺小的人类能做什么呢？起码的底线无非就是敬畏罢了。

网课轰轰烈烈地开始了，这个国家的人秉承“只争朝夕，人定胜天”的精神，从来不敢怠慢自己的脚步，唯恐负了苍天，负了国家，负了人民，负了自己。并以此证明自己没有饱食终日，好吃懒做。漫漫人生路，适当的时候放慢甚至停止脚步，未尝不可。

一个同事说得非常好：“我问个问题：录播课程如何把握学生到课率？教务处要求填一个表，居然要统计有几个人没来上课！这跟我们的设想（起码跟我的设想）不太一样。我就是希望学生自由一些，不拘时间地点，打开手机随时可学。假如我的学生中有年轻时代的李嘉诚曾宪梓那样的人，尽可以白天工作，晚上读书学习，不必被死板的教育制度挡在墙外，以自己真实的努力赢得未来。特别是文科，自学很重要。上课无非是被老师引导着梳理脉络。而阅读思考才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的想法也是，录好视频课，上传平台，同时限期发布教学资料，学生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自由选择时间完成学习任务，包括作业。并最终能够通过教师的考核即可。

如果还是非要刻板地按照课程表来在线上课，那么前期辛辛苦苦地录制教学讲课视频做什么呢？直播，签到，互动……很多时候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干过”，安慰自我。至于效果如何，并不重要。果不其然，此时此刻打开朋友圈、微信群，一大波各大高校宣传自己学校如何开展高大上的网络在线教学的宣传报道就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大家忙碌了一天，就是为了最终完成这样一篇新闻稿件罢了。都说中国是礼仪之邦，国人都是倡导谦谦君子之风。却君不见，如今线上线下均是各种自吹自擂，各种“感动”，各种“硬核”。前段时间，据说某所高校偷偷给贫困学生发了疫情时期的特殊补助。结果后来新闻报道满天飞。这样的“偷偷”还有意思么。什么时候我们不用在作任何意见事情之前就已经苦心策划了事后的宣传报道了，什么时候哪怕做了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无须出镜感动中国，那才很是做到自信了。

昨天一位财务班的男生跟我交流有关互联网教学的问题。我的看法是，传统课堂教学和互联网教学的关系就跟纸质书和电子书的关系是一样的。我相信科技如何发展，纸质书将永远是主流。但是电子阅读是辅助，但也趋势，我们必须适应电子书阅读。我还是喜欢跟学生面对面的交流，那些面孔，那些神态，那些眼神，那些语气，甚至那些迟到的身影，困乏的姿势，都是教育的一部分。但是，互联网教学也是一门必修课。

当然，互联网也有它的乐趣与魅力。按照惯例，我在上学期就早早地建好了这个学期要授课的班级QQ群。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总能提前了解这些即将面对的学生。比如说这位财务班的男生，思维活跃，敢做敢言，而且看得出来，书读得不少，也有自己的思考。他甚至在寒假里就已经要求我给他提前布置一些作业以打发他无聊的宅家生活了。

一位英语班的男生，去年申请了转专业，他说：“老华，下学期能做你的学生我很高兴，不过下学期我可能要转到英语师范了，可能只能做你不到几周的学生。”这是一位特别反感因式教育的男生，祝愿他将来能凭己之力，去为中国教育事业的改变而尽自己的一份力。

一位同样是财务班的男生，昨晚发来消息，说马上要做阑尾炎手术，可能会因为麻醉的效果而赶不上第二天的直播课。但是他会尽力赶来上课。今天，他果然准时出现了直播课堂上，尽管是躺在床上。

一位电气班的男同学，这学期上我的《大学语文》课，在谨慎地问了几个关于博雅读书会的问题，终于加了读书会的QQ群。

两位财务班的学习委员，女生，以惊人的速度制作完成了我要求她们提交的略有难度的花名册。这个行事风格体现了这个专业的特色。

最让我惊喜的，是一位大三船舶专业的女生昨晚发来的消息：“华老师，好久不见，一转眼我已经大三了，但这么多老师中唯一念念不忘的还是（对）您。大抵是因为20岁之前说参加博雅读书会但没去参加，总在因为自己没读过那些书而感到自惭形秽。但其实还是因为没有勇气罢了。唯一不变的是，还是当年对您说的那句，我会永远喜欢读书。虽然可能读得不多，拿起的书渐渐变少，但是书放在手里开始读的那一刻，能感受到来自灵魂的满足。考研有考心理学的想法，但是对于深入了解，如果把它当做专业学，我还会不会有兴趣我不知道。所以这个假期开始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啦，刚刚看完第一本，和自己稍微有了一点点和解，想来找您啦，哈哈哈哈……”

这最后的“哈哈哈哈”大概是为了缓解先前那略显煽情甚至矫情的“表白”吧。她同时发来一篇读书笔记，是关于艾略特·阿伦森的《社会性动物》的。我对她大加赞赏，因为她大一那年极力推荐我阅读的是台湾作家张德芬的《遇见未知的自己》。

话说回来，其实这三年来，我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每次看到她发空间消息，我心里总会有一丝的波澜：怎么这姑娘说话不算话？当年不是说好第二年至少来参加两次读书会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哈！

所以，还是想送给宅在家里觉得无聊的大家三字真言：多读书！

最后，希望眺眺的牙龈发炎能够早日康复吧。长牙了，也许这也是人生必经的磨难之一吧。

心疼！

2020年2月24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