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课不多，但是感觉身心俱疲甚于以往任何一个学期。

很多在坐办公室从事行政的同事总是愤愤不平地羡慕专职教师不用整天被束缚在办公室多自由。但他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讲课容易备课难。

去年年底，四川大学教师周鼎发布自白书表示“一个相信讲好一门课比写好一篇论文更重要的老师，今夜死去了。”他说：“教务处说，中华文化课一周只有三个学时。我说，为了这三个学时，我整整准备了三周，而为了讲好这三个学时，我至少准备了三年。”

我想，周鼎的这番话，大概能够说明，对于那些真正热爱教育，热爱讲课教学，对于“讲课有一种天生的热情”的老师来说，备课的繁重、艰辛与痛苦要远远大于站在讲台上教说与分享。就我个人而言，这个学期的“大学语文”课，讲台上的90分钟往往需要3天以及更长的时间来备课。就像张爱玲说：“教书很难，既要做人，又要演戏。”

今天偶遇到一个学生，一打照面，就说：“老师，你瘦了。”我有点惊讶，因为最近凡是遇到同事朋友都说我胖了。看我有点惊讶，她又暗暗打量了我一番，思索着说：“老师的脸的确是瘦了，只是肚子有点大了……”这个评价我想大概是符合实际的：肚子大是因为久坐缺乏运动所致，而脸瘦了估计是和眺眺每天凌晨五点的早起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每天早上抱着她到小区里去玩，大家都公认眺眺是整个小区起得最早的一个小孩。

呵，养儿育女真是不容易，即便是如我这般不称职的父亲。

下午，一个没有拿到“大学语文”课学分的学生跟我说：“老师，如果你觉得那两份作业我是抄袭的话，就当我那两篇随笔没交不就行了吗……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儿吗……我尊重你，但是我没有感受到老师的尊重……就因为作业有抄袭，你就给我不及格？”我觉得现在有些学生的逻辑真是有意思：作业抄袭和没交作业是同一个性质吗？我毫不客气地回应他：“到最后要求老师宽容，那我平时的约法三章、反复强调、提醒暗示难道不是宽容么？你们作业敷衍了事甚至整段成篇抄袭，这算是对老师的尊重吗？我希望师生之间能够相互尊重……每个人都该有契约精神和规则底线意识。”

当然，可能关于什么是“抄袭”，很多学生还是需要明确。好几个学生质问我凭什么说他们抄袭。我把他们抄袭的原文在网上一一找来，发给他们，他们才无话可说。

这个学期共收到707篇读书随笔，我可是都仔细看过的。

好几个学生，原本表现都还不错，却还是要做出最后一篇读书随笔抄袭这样“晚节不保”的事儿，实在令我纳闷儿遗憾。我和学生说，对于作业抄袭这种不诚信行为，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正是由于我取消了一个“3次作业抄袭，3次旷课”的考试资格和学分，我还为此在百度贴吧上火了一把。我在课上向学生表明了两点：第一，我不怕学生如何给我评教，我也不怕学生不选我的课，我有我的原则，这些原则都是底线。可惜很多人往往把底线当做了崇高标准。第二，我觉得一所大学的师生如果还在讨论“该不该给一个3次作业抄袭的学生学分”这一问题，就因为一位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其实上还是老问题，所谓的严格其实都是规范和底线而已）一点儿而对老师指责纷纷，我觉得这是一所大学的耻辱。一个老师要求学生一个学期看5本书，绝对不多。

中国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充斥着道德审判意味的社会，法治社会遥遥无期。

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上，在满分之外，我又添了一道选做题，而且这道选做题是未标明分数的。其实这道题目我是专门为那些因为一次作业抄袭而平时成绩大对折处理或者其他因为旷课缺勤等原因而平时成绩不高的同学准备的。尽管考试的时候我没有明说，但是我以为他们会懂、会珍惜。可结果是，偏偏是那些平时表现认真的学生不少都做了这道题，而那些平时成绩表现不够理想的学生反而放弃了这个机会。或许，有个学生说得对：“对于那些要挂科的学生，你给他机会他还是会挂的。”

当然，有些学生是令我意外的。一个男同学，尽管也因为作业抄袭并有旷课而没有拿到学分，但是他说：“老师，我不怪你……的确是我没做好……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加个QQ好友……我希望我们真的能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相比于那些因为没有拿到学分而退群、删我QQ好友不欢而散的学生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个有自知之明、有担当和明事理的学生。

考试结束那晚，一位男同学最后一个交卷。我问他为啥做得这么慢？他说，那几个考试题目很好，都需要好好思考再动笔。我说这是对的，也是我想说的。很多学生拿到题目，就开始忙着埋头疾书完成试题，都来不及留点时间去思考。他跟着我一路聊了很久，他从他的家庭、父母长辈对他的教诲、他的感情问题一直到聊到很多当下的社会现实问题。这是一个有主见、肯思考、有温情、有爱心的男生。从来没有缺过一次课，而且每次上课都坐前面几排。

有一位平时看起来非常冷酷的女生，上学期上我的思修课，那个时候，她正处于热恋之中，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这学期选了我的“大学语文”课，我才知道她失恋了。我跟她说，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儿。我也跟她说，希望一个学期的所讲能够对她有所帮助。她和她的一个小伙伴儿（目测是闺蜜），每次晚课结束后，都不像其他行色匆匆要“逃离”教室的学生，她们总是不急不慢地坐到最后，然后和我告别再走。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告诉她们要从容地面对生活，要放慢节奏去体味人生。这是两个好看、懂事儿而又上进的姑娘。

我还要夸夸轮机专业的几个小伙子和环工专业的几个姑娘，表现都异常地好，无论是课堂表现还是平时作业。

每学期，都会交到一些好的学生朋友，这是难能可贵的。包括那些可能会在将来重逢又重新认识的学生。

有个女生概括得很好，她说：来日方长，不会错过。

突然想起一句印度谚语：“你要相信，在你生命中出现的，都是该出现的，无论是好还是坏。”

已经有不少学生来问我为什么下学期不开“大学语文”课了，我说下学期我要专心上好思修课。每学年的第二学期，我会专心致志地来讲“大学语文”课。当然，我也提醒他们，我的“大学语文”课很辛苦，要看不少得书。

我得到的最欣慰的回答是：“这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辛苦的，阅读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常态。”

其实对于这学期没有拿到“大学语文”课学分的学生来说，我也很遗憾，他们没有选到一个他们心目中的“好老师”。

但是，这就是命！

2015.06.29夜晚

附：

《所有的告别都是与自己告别》

——赠“大学语文”课学生

我不擅长在夏天提笔写诗

但是离别必须有诗

比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比如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千年前的离别

千年后的重逢

你能说出哪一个更珍贵？

但我们也时常面临离别

像孤帆远影碧空尽

像长河落日圆

长峙岛的夏天充满了风

六月像一只透明易碎的酒杯

与自己告别

痛饮旋转燃烧的星河

星河安详，岁月如海潮起伏

六月之后

有人藏起自己的影子

或监守自盗

有人翻书提笔

写下最深情的告白

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避免与自己告别

所有的告别都是与自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