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一个坐在我的边上的座椅靠背上，是姐姐，一个坐在我的左斜对面，是妹妹，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的判断，不是因为她们的长相，而是凭她们的言谈举止。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了吗？”妹妹首先开了口。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姐姐反问道。

“其实我只是关心地一问，路都是人自己走的，我也有点茫然！”

“至少现在我觉得是对的，就这样吧，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长远？”

“呵，长远有多远，不如看准眼下的吧！”

妹妹沉默了，姐姐顺势向我身上靠了一靠，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我瞬间闻到一股少女的芬芳，似曾相识，我甚至感受到了肌肤的温度。尽管我并不确定她们之间的对话的内容和意义，我似乎根本就没仔细听她们的对话，或者，本身她们的对话就毫无意义。就像每次走在街上，我总能时断时续地听到或者看到很多人都说着一些简单的词汇和句型，但是，它们本身不构成任何的语意和意义。

但是，这似乎并不重要。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欠了欠身子。只剩下我的三个人了，很安静，除了流水的声音。

尽管有点不大习惯，还没摸着门道，但是，我挺满足于这套系统的。

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了，人们的脑袋越来越聪明发达，但是四肢却越来越有了惰性，甚至恐怕哪一天就会退化。人们用聪明的脑袋创造了很多高科技的发明来代替原本应该由人的四肢来完成的体力活儿，比如最简单的，走路。

或许哪一天，人类只需要一颗脑袋就可以生存了。

这是进化还是退化呢？

我并不关心姐妹俩的对话，也不在意作为姐姐的究竟下了哪般的决定。事实上，我并不认识这姐妹俩，我只是恰好坐在那个位置，然后，恰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而且，她们似乎对我也并不避讳。

我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是啊，一切都是似曾相识。

我出了门来，马路上很空旷，头顶是蓝天白云，也显得宁静而高远。可是，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车水马龙人流似乎是从平地冒出来似的，也一下子热闹喧嚣起来，黄昏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降临了，缺乏诗意。

我这次的行走不再是漫无目的了，因为我看到前面的转弯路口围了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

我就是冲那里去的，尽管我心里暗自诅咒了一句：可恶的看客。

尽管围得水泄不通，但是我还是轻而易举地钻进了人群，看到了事实的真相——不，那也仅仅是表象而已。

我看到一位老大爷正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抽泣唏嘘不已，脸上露出哀伤悲戚甚至绝望的表情。边上一位交警正蹲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似乎是在安慰他，交警是位女同事，年纪轻轻，估计也是新手，面对这样的场面显然有点手足无措。我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动着，但是听不清她说什么的，尽管离得不远，但是周围太嘈杂了，也或许是她的声音实在太轻了。

然而，相反奇怪的是，对于那老大爷的一声一息，我倒是能听得真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选择性视听吗？

“我的路呢……这可怎么是好啊？”

听到老大爷的这句话，我很快就联想到卡夫卡的一句名言：“道路有千万条，却无一条可走。”但是，我又马上踌躇起来，似乎卡夫卡并不是这么说的，可能是另一种说法，我最近的记忆里总是出现障碍。我开始努力回忆，最后终于有了结果。

“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之为路的无非是踌躇。”

我在心里又开始仔细辩解起两句话的不同来。可是，这两句话有区别吗？这样的辩解有意义吗？

“大爷，您看，您也别固执了，您坐在这里多不好啊，影响了交通，这么宽阔的路不走，您干吗就非得走盲道呢？”

一阵风吹来，我终于听见了那位女交警的话。

“可是，我不走盲道走哪条道呢？我可不能占了别人的道啊！”

我终于知道，原来那位老大爷是一位盲人，平时出行的话都是沿着盲道走，很安全，也走习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盲道专门是为盲人设置的，走得安心。可是今天老人沿着盲道走到这个拐弯路口的时候，突然就觉察到异样来。凭着多年的经验以及敏锐的觉察力，他发现盲道消失了。

这下，他吃惊不小。这么多年走惯的路，突然就没了，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机动车道拓宽了，而人行道则自然而然地被挤得窄了，可能是施工工人的疏忽大意，在改建这一段人行道时居然忘了铺设盲道了。

“大爷，您看我，要不我扶着您，走另外一条道吧！”

“那怎么行？你们占了我的道，使我无路可走。可是，我却不能够因此去占你们的道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行其道，姑娘，你不知道吗？”老大爷无奈之中又生出点愤怒来。

“这……”交警姑娘显得有点窘迫。

“不能乱了规矩，乱了秩序啊，姑娘……”大爷不依不饶。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有的人指指点点，嘲笑老大爷的愚蠢可笑；有的人摇头感叹，对老大爷的固执感到不解；而也有的人神情匆匆，对老大爷阻了自己的路人感到气愤。

可是，大家都只是站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没有人能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而最主要的是：谁都无法辩驳老大爷的观点。

大家就这样僵持着。

我抬走看看天，觉得有点百无聊赖，这算什么事儿啊？

可是，这似乎也算一件大事儿了！

我就这样怀着百无聊赖的矛盾心情走开了，黄昏的夕阳很美，凝固在天边，并不变化姿态，也不流动……

2012-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