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我正看着窗外的雨。

    是春天了，春天的雨总是那么多情，缠缠绵绵，依偎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风可以吹到的角落，将多情四处撒播，将温柔八面浅吟。于是，路上的行人不减反增，尤其青春的男女，纷纷走出家门，在无边的细雨中，一朵朵颜色各异的伞花盛开在黑黝黝的街道上。比起枝头的桃花，这些盛开着的伞花少了些许妖娆、些许芬芳，却多了几份真实，几份诗意！

    打开门，她的笑脸若花般绽放在面前。

    虽只见过一次，说过寥寥的几句话语，可如今的第二次相见，却也如故友重逢，没有丝毫的陌生。

    她还是齐耳的短发，那么清秀，那么洁净，连她的声音都那么地澄澈。

    “怎么样，这一路过来，路上还顺当吧！昨天的酒有没有多喝几杯！”

    “不错呀，连老天都那么帮忙，昨天给了大半天的灿烂阳光，待到万事俱成后，今日方始悠闲地下起清新的雨来，洗净铅华，万象更新。足见他的运气真的很不错！我的运气也不错，在阳光下看着别人的欢欣、喜悦，如今，也可以在细雨中仔细品位自己的欣喜。”

    “欣喜？”

    “难道不是么？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自然是欣喜！套用一句俗套的广告词，连老天都感动得哭了！这细细的雨，便是老天爷的眼泪。”我夹杂着一点的调侃，笑着对她说。

    “也对哦！他是洞房花烛夜，你是他乡遇故知。都算得上是人生之大喜事，可喜可贺!”她笑起来的时候，微露出白皙的牙齿，不由得让人想起山涧的清泉滴落，那么清新。“既然如此欣喜，不如等下出去，以茶代酒，在这无边的细雨中，体验一下青梅煮酒之雅兴！”

    走到外面，雨还是纷纷扬扬地下着，所谓的牛毛细雨，该是眼前的景象了吧。若不带任何雨具，径直走进雨中，再迅速走回来，你真的可以在衣服上看见无数根若牛毛一般纤细的雨丝！

    随便叫了辆出租车，车子朝着一个叫“菜根香”的餐馆驶去。

    菜根香，在扬州国庆路的老街上就有这样一个百年老字号的饭店，黑色的匾额，白墙黑瓦，雕栏画栋，只是看着这些，那淮扬菜内里的江南气息便扑面而来。我去过对面的富春，却未曾进过菜根香，一直深觉遗憾。如今，在这细雨中，在山水环绕的另一座城市中，竟也有叫着这样名字的餐馆，再加上若她这样的朋友相逢，即便不用点任何菜，只是坐在有这样的名字房子里，最好临窗而坐，都能在这细细的雨丝中，用氤氲的茶香、用她悦耳的声音、用心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舒心的故事。

    下了车子，便看见了“菜根香”的招牌。尽管与扬州街头的招牌不甚吻合，但在这喧闹的城市里，还是可以看出别样的气息。毕竟不是茶楼，也到了午饭的时间，还有她的热情，我们的桌上除了饭店独有的茶水外，还上满了荡漾着辣椒红艳颜色的菜肴。

    “你不是不能吃辣么？”我问。

    “这里的菜，总归是带着辣的。其实，只有辣，才能体现出这里的真味。你朝远方看去，前面有山，还有水。这么多山的环绕，这么多水的拥抱，给了这里的人太多的安逸！所以，这里需要辣，需要辣椒的红艳，需要辣椒的劲道，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过安逸了，一切都会平淡，而这热力十足的辣味会一直激发人内心的冲动！”从她柔弱的双唇中，竟委婉道出这样不一般的见解。“对了，我知道，你是喜欢吃辣的！”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跟着莞尔一笑。

    “是啊，我是喜欢吃辣的！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是喜欢吃辣的！可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又为什么喜欢吃辣的呢！”嘴里品味着美味的菜肴，心里却回想着她的话。我无法记起自己何时喜欢吃辣的，又怎么会爱上吃辣的！但故乡那边，却大抵不喜欢吃辣的。而我也不是那种时刻保有冲劲的人，“或许，如她所言，自己也是一介庸懒的人，也需要一点辣的激励吧。”

    菜吃得不多，话却说个不停，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我再说，她再听。

    身边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吃饭的人纷纷离去，原来，不知觉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半钟了。离开“菜根香”，跟她一起步入眼前的烟雨中。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想遮到我的头上，却被我一把抢过。尽管与她并肩同行的时候，她的个头并不比我矮，无论谁撑伞，都可以遮挡住这细雨，可我是男的，而她是女的。不管怎样，伞花绽放的时候，更希望有坚实的执掌。那样，更能经风雨……

    沿着街巷，一直朝前走，走到街巷的尽头，便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的那一边，是连绵的山，河水的这一边，是一路的桃柳。四月的春风，柳絮尚未妆成，桃花也正犹豫着是否完全绽放，但杨柳的枝条却毫不迟疑地在风中摇曳，沾着水面的，便带起几点水花，沾不到水面的，便竭力牵扯风雨……

    “这就是沿河街，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这河水游泳，秋天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河畔垂钓，最美丽的是冬天，遇到寒流袭击或风雪降临的时候，河边会积起冰渣或落雪，在太阳的反射下，真的好晶莹剔透！”

     “那春天呢？”我问。

    “春天？你现在不正在看么？真是傻瓜一个，呵，”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春天，明明自己就在看春天，明明自己就陪在春天的身侧，却还傻傻地问春天！”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大了起来，可能这边的河面宽阔，加上远山挡住了风前进的路线，这边的风显得更大，她的伞根本无法完全遮住细雨。我悄悄地将雨伞朝她那边靠去，想给她遮住更多。她或许也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便将身体慢慢地朝我这边靠近，就这样，我的手便碰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短，却一样地黑亮，我甚至能嗅到她发际逸出的清香。

    细雨如酥，清香袭人，那一刻，我不禁惶惑起来，“这是在哪里，我是在做梦么？”我几欲喃喃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的脚步也慢慢地在河畔的石阶上一点一点地挪移，我们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听彼此的脚步声，听细雨跌落的声音。那一刻，穿过她的黑发，我仿佛看见了更美丽的雨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