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了么?在我偏狭的思虑中,一直抱有侥幸的心理,或许当春天到来时,才能结束这许久来的荒漠……
因为这种期冀,视线常常被投射在路边的微小角落里,路边的那些野草,已悄悄地变绿了,迎春花也在黝黑的枝头绽放了黄色的花朵,尤其临近水面的那一株,灿烂的黄色像是径直盛开在了微澜着的灰色水面上,呵、呵、我以为春天到来了——这些绿了的草儿、盛开着的花儿正吹响着春天到来的号角呢!
回到自己寓居的小屋里,还是忍不住想象。立在阳台上,就着微明的路灯光,看着楼下的那株在暗夜里开着的玉兰花,内心的喜悦一点点扩散开来。我甚至想象起野外广袤的田地中,那些蛰伏了一个冬季的麦子正耸着身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可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春天,天明的时候,这种美丽的想象就没了踪影。在阳光下,看不见什么蜂儿、蝶儿。那些耐不住寂寞的花草,只能“寂寞开无主”,虽无有群芳妒,却也没了喝彩的声音。而细雨纷飞的时候,这仅有的一点热切,还是敌不过风雨,终而烟消云散,风雨过后,枝头依旧是那种黝黑的颜色。其实,就算春天真正到来了,又能怎样?繁花依旧盛开,可花开了,不管是轰轰烈烈地盛开,还是别有忧愁地暗自绽放,到头来还是摆脱不了花谢的命运。
颇像是一种哲学命题,只能辨析,无法统一。在希望与现实之间,总是有一种叫做心境的东西在反复,支配着我们的思绪,影响着我们的心情,也干扰了我们的视线,我们的世界变得阴晴不定,我们的人生变得起伏无常。
我觉得我过于追求这渺渺的明天了。或者说总是把自己的未来放在一个假设中,却疏忽了身边的真正季节。
忆当年,也是一个早春时节。在一处池塘边,我独自守望。我以为过了冬天,就应该进入春天,而春天便会有新的希望。那个阴天,天空的云层也是那么地厚,水面也是那么地平静,如一面镜子,那些依然光着身子的水杉树,勇敢地裸露着自己的身姿,而我却我怯弱地退了几步,不敢去看那种坦然,更不敢正视自己的落寞。无论如何,树梢上的那些许新绿,并未萌发在我的身上。可我又不愿离去,长久地立着,厚厚的云层也不忍我的伤心,义无返顾地在池塘上留下全部身影——让我的身影无处可显!我还是惶恐、畏缩、想遮掩自己。天空又飘起了细雨,雨丝很细、很密。紧紧地、严严地笼罩着这方世界。我立于雨中,就像缓缓地步入眼前的池塘一般——细雨淋湿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浸润我的思想。在这自然的细雨中,我与眼前那只苍苍然掠过的鸟儿又有什么分别?它被这细雨洗濯,也驮着这细雨,穿过烟雨池塘,飞向远方……
我呢,也必将离这池塘远去?我稚嫩的肩头会担负起怎样的明天?
我感觉自己顷刻间变成了池塘边的一株柳树。微微的风从我身畔吹过,也从我的肉体中吹过,让我觉得那样地湿冷,我所有的生命热情在这细雨的浸泡下,逐渐消退。我想轻舞飞扬,若杨柳枝条般随风摆动,去洗涤我的躯体,去招摇未来的美丽。可我的身体沾满了太多的雨水,沾满了太多的关于生活的假象、负累,我无法摆动,只能沉沉地垂着。我不由得惶惑起来,喃喃地自语爱与哀愁。也就记起那曾经的小小院落,在那里,曾经洒下几多欢笑,种下几多美好,从爱字到哀字,只是枉过了几度花开花落……
又走回到那座院落。细碎的瓦砾杂乱地散在地上,红色的砖墙,班班驳驳。青青的瓦面,贮满了岁月的风雨沧桑,那屋檐下的一层层剥落的台阶,早已苔痕满地,像是在诉说无边幽怨。那株不知守望了多少年的梧桐树,仍在寂寞立着。春天又来了,它又将花开。墙角的蔷薇,枝条错乱,竟又萌发出新的刺儿,用手去抚触,依然是酸酸的痛,都这么多年了,它还是这般地痛!
我走不出爱与哀愁交织而成的泥淖,我怎能走得出呢!就像院落外的那口井,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还在,光滑的井口,不知道磨掉了多少根粗实的绳索,经管它自己早被岁月磨没了棱角,可它还是执著地要磨掉所有悬于其上的井绳……井口与井绳,也是一种人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春天又回,而窗外又下雨了,我照旧忘了带伞,在幽静的小巷里踯躅着、思量着……雨不停歇,风也渐紧,一滴滴的水从梧桐树的新叶上坠落,是它的眼泪么?也悄然流进我的心底。
剪不断,理还乱,没完没了的是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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