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不定》（五）韩静慧 本文已经发表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料理店的8号房间里一直欢声笑语。几句逗趣之后，主要的谈话内容就是劝慰诺敏在额吉闭上眼睛之前一定要完成老人的遗愿，不要让老人心酸难过。诺敏说，额吉的心酸确实让自己也很难过，真的。但我并没把孤单放在心上，我不否定节假日的时候会涌上来一份孤寂，但那点点的孤寂是我能够忍受的，和再找个男人过所谓的幸福生活比起来，后者更可怕，因为一切都是不可控的未知数。

诺敏还说，过去自己一直自信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控身边男人的心，但现在她没了这份自信。年轻的时候她乐观的不得了，她觉得老天爷能给予一个女人的都给了，能拿得出去的相貌，再加上让人羡慕的文凭和聪慧睿智的头脑。那时候追求自己的不说有一个连的男人，但最起码也有一个排，可自己唯独选择了赵子成。因为赵子成哪样都不如自己，家庭条件、长相年龄、智商情商和与人相处的能力，她只所以这样选择，一是赵子成对自己的执著追逐让她感动，二是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遥控这个极端平凡的不起眼的男人的人生。否则，一个条件各方面都优于她诺敏的男人，她就无法确定未来的道路能不能走的顺畅。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男人，悟不透人性了！她觉得自己无论是做女人还是做母亲都尽到了最大的责任和耐心，但为什么她就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呢。

过去自己改变那么多只为了当他赵子成的老婆，她的生活里只有赵子成，每天工作之后还要当他的煮饭婆；他赵子成有工作，他赵子成工作很好，但我诺敏也有工作，工作也不错，我没有用他养，还业余编写教材当牛做马帮他买房子买车子，奉养老人和孩子；他赵子成娶了我诺敏只是身边多一个人，我诺敏嫁给你赵子成之后身边却是多了一家子人；你赵子成什么都没改变，而我却要抛却过去，改变我做姑娘时候的所有生活环境和习惯，可是这么多的改变，这么多的奉献，13年后我的下场又如何？

诺敏的问号，问住了麦子和周周，她们没想到平日里话语很少的诺敏今天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么多大道理，这倒让麦子和周周不知道怎么往下进行了。

诺敏给周周和麦子各倒了一杯酒，又说：“对婚姻，我真的是怕了，这份怕不是来自你们对男人的分析，不是来自我碰不到什么可心男人，而是来自我自己的这颗心。我根本就不想去碰，根本就不想去找。为了拒绝别人给自己介绍，我在北京的单位一直没有透露过自己是单身的身份。无论谁问我，我都说自己有爱人。余下的就是缄口不言。”

趁着诺敏说话的空档，麦子的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搞定诺敏的招数，诺敏的话音一落，麦子这方开了口。

麦子说，如果你不再婚，额吉就会寝食不安，这种寝食不安会让老人迅速老去，残余之年不得安生，死后也闭不上眼睛。你诺敏大学一毕业刚迈出校门还没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结婚，结了婚就生子，老人就给你带孩子擦屎接尿，孩子刚大一点，你就闹离婚，老人又陪着你伤心做噩梦，重新帮你接送上学的孩子，侍候你和孩子的一日三餐。现在孩子出国了，老人又操心你孤单，怕你一个人路上遭遇车祸没人理，怕你半夜回家遇强盗，怕你吃饭穷将就搞坏身体，怕你白发苍苍的时候没人管，怕你卧在病榻上没人给你端一碗水，八十岁的老人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寒风中坐在小区的台阶上眼巴巴地等待你……我说诺敏，你活这么大，有一天让老人省过心吗？有一顿饭让她吃得安生过吗？你所谓的孝心在哪里？

麦子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把个诺敏说得满面羞愧，抓着酒杯的手像中风后遗症一样不停地颤抖。

麦子最后咬牙切齿地点着诺敏说：“你诺敏如果不再婚就是最大的自私鬼，就是对老人极大的不孝，就会遭到我麦子的鄙视。”

麦子还一口咬定，一个不孝顺的女人就是最没有道德和人性的女人。

麦子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来说这件事，诺敏真的没有了主意，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得异常的无助。

诺敏捏着酒杯犹豫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地抛出了一个问号：那就试一试？

这句问号诺敏抛的如此沉重，沉重的让麦子的心里发痛。麦子真想煽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的这张嘴过去是怎么在人家的面前鼓吹结婚倒霉论的，现在又红口白牙地颠覆自己曾经的所谓至理名言？唉，真是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都有理。

麦子握住诺敏颤抖的手说：“为了额吉，试一试吧。”

诺敏点了点头，这次的点头没有犹豫，似乎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像马上就奔赴刑场的战士一样。

周周嘴巴上和麦子站在一条线上劝慰诺敏找男人，但当诺敏点头答应试一试的时候周周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本来三个人在一起玩的好好的，说去泡温泉就去泡温泉，说去旅游就去旅游，如果诺敏嫁了人三个女人就少了一个，而麦子要是步了诺敏的后尘，自己不是就落了一个单，到时候想玩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了，而围着自己的那些世俗的女人周周又不喜欢交往。

趁着诺敏去洗手间的时间，周周劝麦子不要像诺敏那样没有品，别人一劝就迫不及待地同意再找一个男人。立场实在不坚定，过去自己费的那些口水全付诸东流了，想想都郁闷。

周周又说自己开宾馆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在她看来，男人的承诺一文不值，而到了诺敏现在这个年龄，经济上生活上都不用再指望男人，其实就这么自己过着挺好，寂寞的时候和一群姐妹出去玩玩，在温泉里搓一搓泡一泡，舒服一秒是一秒，不要再把自己拖入到无望的婚姻当中去。何况，老男人们需要的都是保姆，不是老婆和爱人。

麦子说自己很理解诺敏，诺敏无法做到完全不顾母亲和周围环境压迫的强大，也因为有知识有思想无法彻底屈服于现实，所以才会在纠结中反复折磨自己，一会说自己不想结婚，一会又说可以试一试，她在无奈的现实中总是摇摆不定。何况，诺敏来北京后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的生活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来填补。

麦子又补充说，而我麦子的心灵是满的，我每天都和作品中的人物交流，和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不需要外在力量就可以丰富。我不孤独，所以我选择的生活方式是独身。我有一颗足可以抵御外部伤害压迫的强大之心，我不会屈服于任何现实力量，我活的是自己……

周周拍了拍麦子，哈哈，所以我喜欢你佩服你。

诺敏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麦子和周周停止了讨论。两个人互相看看，立刻转移了话题，接着讨论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更适合诺敏。

经济方面呢，麦子说最起码要找一个经济条件比诺敏好的。

周周不同意，她说就找个经济实惠男得了，就诺敏这样天天挺着脖子像骄傲的小母鸡一样的女人如果再找一个骄傲的有钱的老公鸡，每天围着他转悠诺敏肯定受不了，也低不下那个头。

那么到底找个什么样年龄的呢？麦子说诺敏这个年龄，只能找47岁到60岁的，不能找个小的，以防几年以后人家嫌弃你脸上的皱纹。

周周却不同意，周周对着麦子喊：要个老男人做什么啊？如果比诺敏大十岁，诺敏五十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了，想找个男人天天给他递药瓶子和茶水啊，他咳嗽吐痰的时候诺敏给他递痰盂啊？就找个小的，他陪诺敏一年诺敏就享受一年，陪她三年她就享受三年。诺敏今年46了，再过十年她也56了，他要真能陪她10年诺敏值了。到了60，诺敏还需要男人吗？赵子成跟她过了13年就结束了，他一句没有感觉了，扔下诺敏和孩子就走了，他找和他有感觉的年轻漂亮学生去了。既然和谁都不可能长久，我们为什么要嫌弃年龄小的男人呢，为什么要没有安全感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周周的大嘴巴一咧，几句话一喷出来，本来从洗手间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的诺敏开了口：“别说了！什么有钱的没钱的，年龄大的年龄小的，我都不要，我都不要。”

诺敏说完就拿着酒瓶子给自己斟了一大杯酒，脖子一伸灌了下去，然后向后一仰“咕咚”一声躺在了榻榻米上。

周周嘟囔：“腰上掖着五个转葫芦，你就来回咕噜吧，一会说试一试，一会又说不要。摇摆不定，你到底想怎么着？”

麦子看见诺敏的肩膀在抽动，就挥手制止周周的牢骚，她爬过去扒拉诺敏，发现诺敏的脸上已经被泪水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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