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唐山大地震后的轶事
亲家在地震废墟相认
盛夏的唐山,骄阳似火,地震刚过,时间不长,市区到处是房屋废墟。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人在开滦煤矿唐家庄矿的居民区废墟上奔走着,他在寻找什么人。当他看到京山铁路的路轨时,脸上露出了微笑,开始沿铁路查找路轨北侧的居民区废墟。在一个铁路道门附近,他看见了一个窝棚,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窝棚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忙碌着。
他到窝棚前驻足,开始端详那两个中年人。被打量的两个人显然是夫妻俩,感到诧异:“为什么这样看我们?”
这时,来人发话了:“您们是J(我妻子的名字)的父母吧?”
“是的!那您一定是T(我的名字)的父亲了?”
“是!”
“您怎么找到我们这里的?”
“T告诉我,到唐家庄矿以后,只要沿铁路线找,就很容易找到,你们的窝棚就在铁路附近。”
“您的眼力真好!从未见过面,一下子就认出我们了!”
“T告诉我,J和她母亲长得很像,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了亲家母!那您们怎么知道我就是T的父亲?”
“T和您的眉眼太像了!您是从四川来的吗?”
“是的。从峨眉乘火车到成都,换乘飞机到石家庄,到医院看望了治震伤的儿子T,之后又坐汽车来到唐山。”
就这样,在地震之后,相隔数千公里之遥从未谋面的亲家相聚,在废墟上窝棚旁相认了。那个从峨眉来戴眼睛的中年男人是我的父亲,当时在西南交通大学任教;住在唐家庄矿窝棚里的夫妻俩是我的岳父母,那时岳父在开滦一所医院工作。那一年,他们都是五十岁左右。
我做手术前,父亲从天而降。
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我的左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在解放军、弟弟和学生的帮助下,我被飞机运转到石家庄治疗(详见《地震31年时的怀念:永远感谢你们,我的学生!》、《和施大爷一起转外地治疗震伤的日子》
)。
我和学校食堂的施大爷被送到省胸科医院(当时叫省结核病医院)。省胸科医院的一位中年女医生,负责我的治疗,采用了小夹板固定加牵引的中西医结合的疗法。我的股骨上2/3均粉碎骨折,复位相当好,但撤去牵引时,立即有疼痛感,我要求检查,大夫同意了,但x片只拍到了中1/3,没有发现上1/3的重新骨折,待几周后复查发现时,已经弯40度角长上了,需开刀切断重接,因为是粉碎性骨折,需要几个月后长结实后再手术。
过了几个月,我要动手术了。我没有通知任何人。父亲却像事前通知了一样,在我手术的前一天到了我的床前。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医院看望我,上一次是在震后不久。两次都是坐飞机来的。在术前准备中,父亲协助医生和护士做各种力所能及的事情,伺候我吃好饭,让我在精神上放松。
手术那天,上午8点,父亲陪我到手术室门口。进了手术室,主刀的董大夫告诉我,手术时间要长些,开刀后,先用钻在弯处打一排孔,再凿断弯处,上钢板固定。腰麻后,切开了皮肉,手术室突然停电,大夫只好将手术台推到窗口继续做。因腰麻的效果不好,对我进行了全麻。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2点才结束。
等我完全清醒后,我已经在病房里,父亲和施大爷守在我的床前,他们告诉我,手术进行得顺利,缝合后,给我打上了石膏裤子,从腰部直到脚腕子。石膏裤子外面光滑,里面却很粗糙。父亲从我的腰部将手伸进石膏裤子,帮我揉肚子,以便肠胃通气。肠胃是否通气,是术后病人的一件大事。施大爷在旁边给我讲笑话,他说:“你是好命,一切都会好的。”父亲揉了很长时间,突然,我放了一个响屁,肠胃通气了,但是父亲的手背却已经被石膏裤子磨出了血。看着父亲血迹斑斑的手背,无声的泪水从我眼角流落下来。
术后几天,我的伤情稳定了,父亲才回四川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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