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关中方言

1958年,我刚从北京分配来到西安的时候,明显感到西安话与北京普通话有着很大区别:北京话四声分明,尤其有第三声,听起来比较婉转,比较悦耳;西安话却不一样,最明显的,就是没有第三声,听起来有点生硬,有点“土”气。时间长了,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后来跟陕西朋友交流的时候,也慢慢不见第三声了;到省外开会,与同行们对话,他们都说我说话的语调与从前不一样,变了。
关中方言,的确没有北京普通话听起来悦耳,但若对关中方言稍作了解,关中方言曾经是周、秦、汉、唐各朝的官方语言,如同今天把北京普通话看做是新中国官方语言一样。关中方言传到山东以后,被孔子称之为“雅言”。
长安,曾经是周、秦、汉、唐的都城。作为官方语言,在漫长岁月里,也曾经经历过发展、变异过程,语调有变化,名称也不同。语言学家经过梳理后说:关中方言在周代叫“雅言”,在汉代叫“秦话”;在魏晋叫“关西语”;在唐宋叫“关中语”;在明清叫“关中话”;最后形成为现代的“关中方言”。
从西周流传到现在的关中方言,被语言学家发现,它保存了许多古汉语,是长安、乃至陕西悠久历史的活化石,值得现代关中人自豪和珍惜。例如:关中方言中的“嫽”,《诗经. 陈风. 月出》中,就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句子。“嫽”,漂亮、美好的意思。诗句的意思是,月亮出来多明亮,美人仪容多漂亮。关中方言有“嫽得太”、“嫽咋咧”等;例如关中方言中的“咥”,《周易. 履》中有“履虎尾,不咥人,亨。”“咥”,咬,引申为吃。引文的意思是,踩上了老虎尾巴,老虎不咬人。吉利亨通。作为动词。“咥”字后面有许多宾语。如:咥面、咥泡馍、咥美了,等等。“咥”,还有“打”的意思。如:把老张咥了一顿…再例如“蕞”,关中方言把小孩叫“蕞娃”。“蕞”字在王充《论衡》里有“蕞残满车,不成为道”的句子。“蕞”细小、破碎的意思。全句的意思是:零零碎碎的片言只语装满一车,还不足以成为学说。关中方言里的“白雨”,指的是暴雨。宋朝人苏东坡写的“黑云遮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诗句中,就有“白雨”这个词汇。关中方言里常常把去年说成“年时”。“年时”也是古语。元朝人卢挚写的《清平乐》里,就有“年时”。卢挚写道:“年时寒食,直到清明节…今年寒食无家,东风恨满天涯”。关中方言里还有“倭也”。“倭也”指事情办得很顺心。这“倭”也是一个古语。《文韵》解释说:“倭,顺理、平顺”。至于“作业写毕了”的“毕”;他不再言传了的“言传”;他真会让人的“让(嘲讽别人)”;他就爱批捍的“批捍(抨击别人)”;他爱吃林檎的“林檎(沙果)”都是古语,能在古籍上找到。所以有人说,关中方言可以让我们从一个侧面看到汉唐医风。
我无意间看到关中方言中由一个“眼”字组成的词汇。现摘录部分,与亲友共享:好看叫顺眼,难看叫伤眼,勾心斗角叫玩心眼,心胸狭窄叫小心眼,脾气暴躁叫毛眼,不认账叫瞪白眼,束手无策叫干瞪眼,事情没头绪叫没眉眼,不灵活叫没心眼,爱捣鬼叫瞎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