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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萍/《床上有棵树》之____《多稼路》

(2022-03-28 01:47:48)

多稼路

 

 

65 路公共汽车,在一派煌煌灯光之下,徐徐停靠在多稼路站头。

我在多稼路长大。一见路牌便亲从中来。娘家路因造南浦大桥已有几年不通,今下得车来,一时辨不清东南西北。抬头只见新建的南浦大桥,凌空盘旋、气势恢宏。夜空中蜿蜒的桥身亮着闪闪的灯光,如游龙腾飞。桥下夜色,就显得别样情调,似乎踏进了异域神秘的领地,让人满目新奇。

我紧步向路边最暗的小路走去,料定必是多稼路无疑。因为多稼路是上海南市区里最狭最窄的小路之一,环顾四周,却全是陌生的店门房舍,不由让我驻足生疑。难道30 年在多稼路厮混长大的女儿,到了多稼路站,还得问多稼路在哪里么?

只是急急惦着和父母兄妹们的欢聚,和那桌正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我还是正视现实,向果摊边一位五十有余的壮汉问路。

“多稼路,你要找几号?……噢,这样……”壮汉地道热情地细问之后,便十分肯定地朝前甩出两只手掌,夸张地转动着手腕对我说:

“你走到前面三岔路口,再……”他的指掌在空中带劲地划着大弧,为他拥有世界第二座斜拉索桥下面的指路义务而荣幸自豪。刚才我左顾右盼踯躅不前时,他仿佛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一直友好地迎着我微笑。也许,在他眼里,我决非最初的迷路人。

不想,我走了才五十来米,眼前就豁然开朗!原来这里是薛家浜小菜场。小时候,曾多少回在这里走过,上学、玩耍、买豆腐、拉煤饼,沿店还有个公用电话小窗……真是今非昔比,一切都变了。

恍惚间,想起一件事来。二十出头的我,时有诗作见报,那时兴在作者名前印我“国棉二厂”的工作单位。这就使我有机会收到全国各地来的读者来信。但我脑子里绷着“阶级斗争”这根弦,就断了回信的念头。

一次在市里赛诗活动结束后,有位高个头的文学男青年,“对号入座”在评委席上找到了我,说要请教。然后热情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没有坚决推托,但事实上也无法拒绝。夜上海宽阔的长街,原本无门也无窗。我们走走说说时,他忽然将早先写好的地址纸条塞给了我。但我们交谈内容绝对与时代合拍,从我写的纺织厂诗“牵银丝泻瀑,令白云吐雾”,到船厂工人的诗“汗珠摔地碎八瓣”,等等。

快到多稼路时,我的礼貌用语,仍然没能抵挡他很绅士的热情。他说:“我一定要送你到家门口。”我还未及作答,脚步却已经拐进多稼路的路口。

忽然听得他“哟”了一声,我便发现他直瞪瞪地盯着路口一侧看。先以为是什么碰痛了他,但是后来马上醒悟:路口有一家很破旧的烟纸小店和大饼摊,它们共享一个转角门面。最是那破败的瓦檐与将倒未倒的屋墙,被三根圆木棍以40 度的倾斜姿势支撑着。油条摊外,圆木棍已被无数人摸得油光贼亮。

他很快缓过神来。我也意识到他似乎受了某种意外的打击。

依旧走路。毋庸讳言,我强烈的自尊已经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尽管居家路口的破败潦倒,不是我的过错,何况我的家远在里头。解放初期,母亲用“两根条子”买下房子、包括房里一套法式柳桉家具时,周围还是一片荒地。与我家对门的那座小洋房“223 号”,是这条路上的亮点。后来从外乡拉着家什的板车、黄鱼车来上海谋生的人群,在这儿渐渐搭起了栖身的窝棚。后来又陆陆续续建板房、造砖房。再后来有人门前架阁楼、屋顶开天窗,几个年代下来,多稼路沿途变得凹凸不一,终成穷街模样。

作别时,我礼节周全谈吐依旧。只是未到我真正的家门口,早早就与他挥了别再了见。

第二天,他受到了我特别的“优待”。其时我借调在《解放日报》副刊工作,遂将文艺部给我的两张杂技票装进信封投寄了他。

人的情感就是如此复杂与脆弱。自我幼时认路起,就成为多稼路标识的这三根圆木棍“拐杖”,在后来的日子里,不再如以前那样显得可亲可近。看到它,总会隐隐萌生一种压抑与羞辱,以至有时梦中,它们还会幻化成狰狞可怕的怪物。

现在,一切都荡然无存,埋进记忆的大海了。都翻成无可寻觅的历史了。

“拐杖”已从我心头拔去,原地更新的街面,鲜亮整洁。想起那指路壮汉自得夸张的手姿,我情不自禁地又次回头,仰视那夜空中壮观无比的“斜拉索”大桥。

一种属于精神重荷卸却的快感,淋淋漓漓地在心头漫过,使寒冬拂面而过的老北风,也变得异样温柔。

 

 

1985冬草,2021-7-24看校样,闻狂啸风声“烟花”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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