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萍/《床上有棵树》之8____被密码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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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密码囚禁
我不知道到底用什么药,自己害了自己。
银行小姐这一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努力地看了看我的眼睛鼻子后对我说,请再揿一次。
我伸出指尖,尽量优雅地在柜台上那只小巧的方键盘上,按下了几个数字。这时,一直看着我的小姐,神色中分明有了几分警惕。
我挺挺身子,一脸严肃相视。心想钱款存单早已超期,而且这钱是我亲自来存的,有什么可以被怀疑的?
清楚记得那天,银行刚修葺一新,对面墙上是大幅山野的自然风光照片。存完钱时银行先生还笑盈盈地问我,要否留个密码?我先起不解其意,先生告诉我说,这要比图章来得方便,比签字更可靠。存单万一丢了,只要你不泄露密码,谁也无法取走这笔款子的。
我当时一听,觉得新奇,免费加一重保险总不会是坏事。刚要按时,又傻乎乎地问,揿哪些数呢?先生说随你,容易记得最好。于是我就按了几个数字……
“嘟──嘟──嘟”,我回头朝玻璃门外看,知道是小车中的朋友,让我“快一点办”的信号。今天他人他车都有空,想帮我把电脑买回家。
这时,银行小姐已神情和缓,大约看看我还不至是坏人。她说,一般我们只能让储户揿两遍密码的,现在你就再揿第三遍吧。我问为什么,小姐说因为……小姐的话还未说完,我的“第三遍”已经结束。小姐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荧屏说,因为你的密码不对!
我当时有点意外。不相信自己会记错。正想说什么时,一眼看见上次那位帮我办存款的银行先生正朝这边走来。就如找到了有力的证据,我说,上回就是在他手里储的,先生是不是呀?
先生笑盈盈地向我走来。这之前有个小插曲,因为银行在家附近,缘着我在报上的连载《黑色蜜月》,与这位先生在街边有过两次愉快的交谈。
我想这下有救了,总是熟人好办事么。先生问我留的是门牌号还是生日。
我说是生日。他说那你再揿一次。我揿了。先生摇摇头说,不对。
我愣在那里。想不出我还会留过什么其他的数字。先生说会否是你丈夫的生日。我想想,也许,便又揿了。不料先生还是摇头。我说大约是我女儿的生日吧,遂满怀信心地又揿了。岂料先生仍苦着脸说,不对呀!
门外的“嘟──嘟──嘟”又响了起来。知道车在外面不能多停时间。
我对着玻璃门朝外扬扬手说,快了快了。又回头对那银行先生说,这样吧,我记忆中的密码肯定是失落或者是错乱了,我决定不要它了。请将我存单上的钱,取出来给我就是了!
不!银行先生断然否定了我。电脑只认你的密码,密码不对就解不开的。
我说你知道我确实叫陆萍,货真价实的。你还认得我的家门,现在请你们把我的钱给我,我要去买电脑。这不是很正常很简单的事么!何况,我们还算是熟人……
先生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电脑又不是人,商量不通的。一句话提醒了我。电脑时代是不通人情的,一旦生成,我必须绝对服从它!真没想到科学进步的这些结晶,竟成了我这时难以逾越的鸿沟!银行先生见我一脸沮丧,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挂失。我说那我马上挂,我正好身上还带着身份证呢。他说不行,还得好好填两份挂失的单子,加盖你单位的公章!
天哪!我说,非得这样么?他点点头。我说,我们相识也没有用?他点点头。我说,你今天肯定不会将钱给我了?他还是点点头。
我突然感到一种悲哀,一种与初衷相悖的跌落。田园牧歌式的人情,也许只是对面墙上的那幅画而已。我们创造了现代文明,但是一不小心就被现代文明无情镇压!
这笔钱,被一组神秘数字日夜囚禁。去开个证明盖个章自然不难,但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深心里竟会埋着一万个不愿意。
/2000-10-23.一首诗大于它里面所有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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