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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原则”(中篇小说 下)

(2008-07-10 17: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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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知青

反思文学

文化

分类: 小说

     他的“原则中篇小说 下)

         文/冯顺志

 

  “我在医院里整整煎熬了三个月,从此留下这块‘烙印’了。出院时,一算我的医疗费八百多元,医院总务科催我尽早把钱付了。我想不明白,以为负工伤公费医疗是天经地义的。我回到公社讨说法,没门。我向支书反映了情况,支书二话没说拿出他一辈子的积蓄500多块钱交给我,剩余我还向几家社员借了300多付清了医疗费。到了年终,除了口粮钱,才分到200多块钱,一年的劳动工分还不够还那300多块钱。有什么法子,那时政策很严,不准超支,否则要抓典型挨整。我又多次到公社去申请困难补助。你听那个胖子书记放什么猪屁:‘你个人困难算不了什么,公社更困难,要顾全大局嘛,再说你为公流点血负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个狗官整天用公款大吃大喝,请客送礼用的都是公款,而我因公受伤却付不起医疗费,他们起码的人道主义都不讲,我算看透了,气得我差点去端爆药当董存瑞。

  “一个人在政治上没指望,生活上又把你推入绝境,妈呀,狗狼养的,正道行不通,我来歪的。打那以后我学会了偷,专偷像胖子那号官老爷的。我要报复,我要泄愤……肖明,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是小偷。你别瞪眼睛看我,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是被他们逼出来的。我是个贼,刚才议论的小偷就是我干的。妈的,官老爷们,老子专认你们做‘亲戚’。哈哈哈……”

  小偷?贼?我眼前的老同学……我无法置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现实。呵,韩星,无论是怎样的处境,你都不应该是这样。

  韩星哭了,青灰的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始终抑制着不让滚落,我的内心激起了一阵不以言喻的感情波澜。

  韩星的变化和堕落深深地刺痛我的心灵,引起我的自省。我算什么呢?插队不足两年,凭着父亲的权势上大学,又凭着关系分配到省报当记者。而他──我的老同学,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插队,难道他自愿申请到农村的热情错了吗?难道为了集体财产与偷粮贼搏斗有罪吗?难道舍身救人因公受伤也错了吗?难道的难道……韩星的堕落是事出有因的,这悲剧究竟怪谁呢?

  车终于抵达终点站了,天色已近黄昏。

  我和韩星下了车,随人流走进候车室。这时,迎面而来一个的惊慌失措暴卷发的小青年,他穿着米黄色的喇叭裤,鬓发很有规则地朝眼角边卷入,突着一双金鱼眼。小青年一见韩星就畏怯怯的。

  “噢哈,好久不见了,我的金鱼,最近哪里发财啦?!”韩星突然变了个样,摆出一副完全是闯荡江湖大歌模样儿。他斜着眼睛看小青年,在他的鼻尖打了个响指。伸手夹下小青年耳廊上的香烟,金鱼殷勤地掏出精致的打火机“咔嚓”点上火,韩星却一口吹灭。“甭臭美了,老子不抽。”韩星将香烟塞进金鱼的上衣兜,似乎发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一手揪住对方胸襟上佩戴一枚古铜色的运动员冲刺纪念章,训斥道:“你不配戴曼谷亚运会上江萨·诺玛南颁发的奖章。给老子戴上。”

  “头,你放开我,给你戴上,给你戴上。”金鱼解下纪念章恭恭敬敬给他的头儿戴上。

    韩星得意地挺了挺胸,沉下脸盘诘道:“金鱼,你他妈的整天兜来圈去生意如何?听着,老子再次警告你别他妈的乱‘借’;要‘借’就‘借’那些专坑害老百姓的官老爷们。”

  “呵呵……没……没有呀……”金鱼浑身打颤,语无伦次地说,“只是走走……没有……今天白老鼠(没有偷成的意思),有了全……都……给你老大……”

  “你娘的,老子还要你的臭钱不。别害怕,老子吃不了你,听着,老子叫你别乱‘借’,我们有我们的原则。”韩星回过头来对我说“记者同志,这叫职业道德嘛!”

  “是……是……”金鱼十分顺从地说,“头,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小弟一定牢记你的指示。”

  “哦,上回老子听说你又欺侮生产队的农民,还偷了几户人家的母鸡。这回饶了你,下回再犯,老子非扒下你一层皮不可,好生记住,滚……”

  金鱼弱弱地应道,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我望着金鱼那长发盖颈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哀叹:又是一个堕落者。

  当我们正要出站时,忽然在售票处的窗口下传来嚷哄哄的愤懑的议论:“哪个短命的扒手,也不瞧瞧老太婆是啥模样,太缺德了。”

  “真可恶……可怜的老人家。”

  这里又发生了一起偷窃案。

  韩星额头青筋暴跳,他拨开麇集的人堆。一个头戴黑色罩帽佝偻的老太婆,恢怏怏地靠在椅上,一边试着潸潸而下的老泪,一边无力地翻动前内衣钱布兜。在老人家的身边还偎依着一个孱弱的小女孩,瞪着一双黑溜溜饥饿的大眼睛,一只肮脏不堪的小手含在嘴里。老太婆痛哭号啕:“天收的贼,连回青坪村的车票也给偷了,叫俺们老小怎么回去哟……”

  “他妈的——”韩星怒不可遏地冲出人堆,自言自语道:“好你个金鱼,一见到老子就不对劲,干的不赖嘛,还敢蒙老子。”他快速地跑出车站大门口,他要寻找那个毫无“原则”的乱“借”的贼,然而他的小兄弟早已无影无踪了。韩星转向售票窗口走去。

    韩星大气呼呼地站在售票处,掏出十元钱朝窗口一丢,“给两张青坪村最后一趟的车票。”

  韩星重新挤进人堆,把两张车票塞进老太婆的手里,安慰地说:“老人家别伤心了,钱被偷了是找不回的,快上车吧。”说着,又掏出三十块钱和十斤粮票,“老奶奶,这点给你路上好用,别让孩子饿坏了。”

  “这……这……你真是个大好人哪!”老太婆凝视着韩星,皱巴巴的双手紧捏着钱,嘴唇哆哆嗦嗦,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不禁地潸潸而下。

  “老奶奶,你收好,快上车吧。”韩星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径自走去。人们惊讶地投去赞许佩服的目光。

  这时,我仿佛觉得韩星那欣长瘦干的背影渐渐立体起来。

  “韩星,等等我。”我紧追上握住他的手说:“你上哪儿去?我想你还是跟我去旅社住吧,今晚咱们好好聊聊。”

  “不必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谈的。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一个大记者,一个是贼,哼……”韩星瓣开我的手欲走,我拽着他不放。

  “韩星,我理解你,更同情你。但是你就不能改变另一种生活方式吗?我的好同学,你就和我住在一块吧,我想我们是可以谈拢的。”

  “……”韩星那块疤瘢叽叽地抽搐着,他的眼光充满痛苦、悲哀和仇恨。他略思片刻,十分庄重地一字一句地说:“肖明,你的好意我领了,你现在的一切都很好,我祝福你。别为我但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命运已经把我注定了,我们不是一个道上的,这是非人的力量所能左右的。我很清楚自己,我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然而我有我做人的起码的人格和原则,你放心吧。再见──老同学。”说完,他苦笑一声,狠狠地打了个响指,哼着“拉兹之歌”渐渐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八年前那张报纸又在我的眼重现:白嫩恬静、天真无邪的小脸蛋,胸前戴一朵大红花喜气洋洋的照片。然而渐渐转化一张油腔滑调、疤痕抽搐的脸──我无法面对这个被特殊的年代扭曲了的畸形的影象和灵魂。

  “我有我的‘原则’。”我的耳畔一直回荡着韩星充满极其复杂的人生格言,刹那间,几个可怕的字眼跳进我的脑际:“流氓无产者”。不,绝不能,我们即将经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想这个被扭曲的和被颠倒的灵魂,还会重新扭转和颠倒过来的。(全文完)

 

197910月  于福州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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