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书衣文录》文字整理最早见于《天津师院学报》一九七九年第一期，前有作者序言，后分期刊载。我最初接触则是缘于作者的一本书《书林秋草》，书的开篇文字即为书衣文录，当然是选录的。《书林秋草》为吴泰昌与董秀玉共同编选，时孙犁老矣，已无精力编选这么一本书。此书一九八三年由北京三联出版，与此同列印行的还有郑振铎《西谛书话》、唐弢《晦庵书话》、陈原《书林漫步》、黄裳《榆下说书》、杜渐《书海夜航》、李一氓《一氓题跋》、冯亦代《龙套集》、杨宪益《译余偶拾》等，可谓一书有一书之面目，一家有一家之风采，观此亦能见中国现代书话之阵容初态矣。显然，相对于《书林秋草》中的其他文字，书衣文录也许更能接近于“书话”这种文体。《书林秋草》为我的启蒙书，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书可以读，读书的路可以如何走。所谓“书衣”，用孙犁的话说就是，“利用所得废纸，包装发还旧书”，亦如为书穿上了衣服一般。然后，“题书名、作者、卷数于书衣之上”，是为“书衣文字”。自然品味需要高一些，“偶有感触，虑其不伤大雅者，亦附记之。”其实真正耐读的却还是这些看似与书无关的片言只语了，可以观世态与人心，有似笔记野史，能补正史之不足。《书衣文录》后单本发行，文字以写作时间为序编排，山东画报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出版，小开本，分数册。彼时购得，现存于老屋书柜，亦多时没有翻动了。手边的这一册，为增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二〇一三年九月出版，购置时间则为此年十一月，可想彼时秋草泛漫，萧肃之气浸于世间矣。

孙犁包装旧书之举，以他的话说，是“消磨时日，排遣积郁”，书衣文字，“蝉鸣寒树，虫吟秋草，足音为空谷之响，蚯蚓作泥土之歌。当日身处非时，凋残未已，一息尚存，而内心有不得不发者乎？”早时阅读这些文字，年纪尚小，并不懂得其中太多的微言大义，待至中年，虽非“身处非时”，但人间百态，世境沧桑，亦能触目伤怀，再读这些文字，就真是一日有一日之况味了。随手偶翻，感念斯人，伤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