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兄：

昨天回家较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些天不知为何，很是疲倦。后半夜起来过一次，起来后睡眠质量就很不好，做了许多奇怪的梦。睡不着的状态，做梦亦是痛苦的。很诧异梦见一位白须老者，每天只是坐在一栋大楼的对面，上班时看他就是那个样子，下班时他还是那个样子，就只是盯着大楼看。忽一天我走过去问他，怎么总是那个样子，看什么呢？他本不想说话，但却顶不住我的眼神，终于冷漠地说，我在看它怎样倒塌。我觉得很诡异。

不喜欢周围的朋友总是把我与书联系起来，好像没有书自己就活不下来一样，没有那么严重。有时看着满书架堆放的书籍，心里亦是十分地憎恶自己，何以有如此的嗜好，几十年来竟然这般败兴，让自己困居其中。痴与瘾，大致都不好，都是心理疾病，一个人痴迷于一事一物，一种爱好或习惯，其实都是心理上不成熟的标志。身外之物，都是没有多大意思的，人生短暂，何苦让自己这般面目可憎。不刻意地生活，也许才是自然的生存的状态，生命不过是一个过程，无须刻意打造一种模式。有时站在书架前，就想着，它们总有一天会散开而去，于是心中的刻意，就能减少几分。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陆放翁谓“死去元知万事空”，其中的悲剧性色彩是不言自明的，活在当下自然是第一要著。

官兄，这样琐碎地说与你无关紧要的事，是心里荒芜得严重罢。就说近来看书，倘是放在几年前，大致也要做出许多文章来，不知为何，心懒意倦，是端的没有了做文章的兴趣，看书亦只是看了，何必要做什么劳什子文章来着，于是好久不曾动笔，亦不觉得有惶恐的觉悟，且随它去。实际上，阅读的过程中，有时总会有可以做一篇文章的念头出来的，心理上马上亦会有何须如此的念头阻止一回，自然亦是放下了。放下了亦就放下了，又不是怎么大不了的事，好在并无命题作文附身，倒觉得是大自在。也许这段时间，自然应该修整一过，真正过些闭门读书的日子罢。

记得四年前《猎书记》将要出版的时候，后记中自己说到一种模式的突破的困难，用了“五年看改，十年看埋”的字句，回想起来，亦应是对于一种现状的忧虑了，所谓忧生忧时，却正是书生的通病。大致好些话不便于说，亦是不能说，虽然其间也许正有不好说的因子，但期冀于时间的打磨，回头一望，却是真切的准确。五年一瞬，道路却是怎样的漫长，虽然大量的工作在做，秩序有望重建，然而前望路途，总还是觉得遥不可及，可见破与立，也许正好需要相同的时间亦说不定。温火慢烧，未尝不是一种适宜的选择，但世间事，终难估量，再五年看结局，情势亦未可知。忽然想到昨晚的梦，那痴心妄想的白须老头，镇日呆坐着，就只是为了看那对面的大楼倒塌，身居于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偶尔，心头何曾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泛起，即使一瞬？

官兄，几天前，长安城里的第一场雪很大，大致也就半天的样子，确乎很大，为多年所未见。但最初，很脏，雾霾天气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大雪，自然很脏。这场雪很快就过去了，三五天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恢复了雾霾的天气，机动车亦开始限行。这些年里，几乎全国，人们都在这样无奈的雾霾日子里讨生活，很是无趣。自然的应该享受很好的空气的权利亦没有，再说别的，当然是十分可笑了。就此搁笔。

                               理洵于古长安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