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写文章了,并且在网络上删去了她以前的所有文字和图片。我心里就有些空,像常人一样地竟对她的文字有些依赖,走在大街上,也觉得万人丛中一定有她的影子,只是问天无语。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看她的文字,相信还有人也和我一样,为她的文字所吸引。果然没有几天,外地的不相识的人就给我发来网信,要我在这座城市打听她的境况并告知她,我答应了。
冬天里我顺着她曾在网络上留过的信息就找寻她,到她的工作场所去过两次,都没有见上人,去之前也没有联系,我的心态,没有见上,一定是机缘不到,只是第二次,在留言簿上写了“理洵来过”四字,这让她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也在积极地与我联系,想着我们能有见面的机会。知道她一切都好,删去网络上的文字和图片,只是想过一段不受别人关注的日子罢了,于是就赶快给那位外地的热心人回了一切都好的短信。相反,于我,倒是不想急于见她,总觉得一定有一天我们会自然而然地见面的。
我们见面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我去找她,好像是四川来的一位女友在她那里歇脚,每天都在陪她,她做了简单的介绍,就盘腿坐下来给大家沏茶,我们聊天,那天似乎一直都是她在说话,只是在适当的时候会用提问来缓解一下她一直在说话的局面。她定是过惯了这样清谈的日子,精致的茶具,还有上好的铁观音,随便而又得体的夏装,规矩中又有些许放浪的姿态,都让人像是回到了魏晋时代。我的心里竟有些震颤,觉得长安城真是太神秘了,太深奥了,竟然能容下这样人物。上书房也是在这回看到的,许有四百平的面积,里边的布局,是古来的高士梦里向往的栖息地,它似乎和现代的一切都不相容,原木的书架、桌凳,都洋溢着古朴的味道;地面也像是从画中搬了出来,石子铺成的甬道,间或有木档相接;最奇的是最里放置的茶案,是一张乡村里以前用过的石碾,半径许有一米,少了小半扇,主人正好坐在直边沏茶,周围罗列圆墩,铺上软垫,供客人享受,废水就正好从石碾中间的圆孔流下去了;主人身后的博古架上放着文房四宝等物什,但更显眼的却是各种茶叶;博古架旁挂着贾平凹十年前写的一副对联:雪拥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都有些陈旧了。一切摆放,以势造型,各得其宜,都是陈从周文字中的影子,是房子里的绿林。她就在这样的空间里度过自己很多的时间。中午在她的会客室吃的饭,是面条,吃饭的间隙,她告诉我上书房的规矩是吃完饭须自己洗碗,我就拿了自己的碗到厨房去了,刚冲洗了一下,女厨师傅硬是拿去洗了。饭后三人又喝了一阵茶,我才告辞。因为有洗碗的规矩,让我对上书房的印象更深了。后来在上书房还吃过一次饭,是米饭,她觉得师傅的炒青菜炒得不好,自己还回厨房又重新炒了一个,颜色就相当地好了,见我不好好吃,顺口还宣布了上书房的另一个规矩,上书房是不留剩菜的,我就多吃了一回,但这一回,没有让我洗碗。
后来有一天,她把上书房的布局重新调整,打电话约朋友们去喝茶,特意还让我约上左大,左大是弄装裱的,能制作画框,她的两位朋友的画要她来打理,我一约,他们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还来了她的一位朋友,很是热闹,大致觉得大家在饭口还没有吃饭,且喝茶气氛有些清淡,就从外边叫来烤肉,唤来啤酒,狠狠地喝了一回。上书房的一个墙面已挂上了许多字画,都是赠与她的,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其中有费秉勋先生的两副书法,写得很早了,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是吃惊,但也问不出她什么来。这一回她才说了石碾做茶案的原委,有一次她到附近的乡村去玩,看见有一家的檐墙上靠着一个破损的石碾,问那老头,说是风刮倒摔坏了,这本来就是一桩奇怪的事件,更引起了她的好奇,琢磨着是能做一个茶案的,就讨价还价地买回了,用了八个青壮劳力才安置妥当。席间说到她的一位朋友,很是出奇,有一次院里的狗要咬他,他竟先咬了狗一口,狗就不叫了。我觉得这完全是《世说新语》中的故事,可见她的周围,都是一些怎样的人。
她画画,也写字,画画得自然,字写得率性,都下了些苦功夫。喝茶之外,就喜欢写字画画,当然还有玩,尽兴地玩。那晚喝的有些多,她送朋友们各个回家,刚一坐上车,双手大撒把,车在行走中震颤,我是珍惜生命的人,心里是十分胆怯的,但喝多了酒,也虚伪地装作无所谓,坐在副驾位的女子已是喊叫得不行了。她驾车的水平原来是很好的。她做着生意,很辛苦,我现在犹记得她以前文字中的话,说她的做生意,总在艰难的时刻,在梦中,也像有尖刀在心口扎。
我觉得,她就是那种人,活着,痛并快乐着。我喜欢,也羡慕这样的人。她的名字很好,叫聪,周聪,苏东坡小品中的一个人物,还会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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