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周的《说园》系列文章为世人所喜，其实他的最后一部文集《梓室余墨》更有意思。他用了二十年的心力，写成了这部学术札记，凡四百八十七题，古建、园林、书画、学人、民俗等无所不包。闲掷闲抛，清俊洒脱，读着是一种享受。题目《画家用笔各异》云：“画家用笔各因其所画之不同，选毫有异。老辈画家全仗工力，除工细、仕女、人物于笔精致外，余则往往以书法工力深有以作书之笔而为画者，屡屡见到。高鱼占先生写松，则以书章草之秃笔为之。余樾画竹有声于时，则借力于日本马毫也，以其坚挺刚劲。吴湖帆书瘦金体，硬毫书千字则弃之，用笔皆精选，吴门画派之流风也。吴昌硕用书石鼓之羊毫作画。徐悲鸿喜用旧毫秃笔。”下面则专说张大千的笔墨色砚印了，是十分的讲究。

    前些年我常到长安花鸟画家翟荣强先生的画室转悠，他喜欢用书院门蓝宝阁邹明德老先生所制笔，每听他对学生说：蓝宝阁邹明德，蓝宝阁邹明德。用情是很深了。后来我每到书院门，都要去看看坐在门店门口制笔的邹老先生，门口是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但他却是安静，静静地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静气深深地感染着站在身后的我。他也许年纪大了，现在却时不时地不在坐了，见不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默默地祝福他健康长寿。我到现在竟和他很少说话，不想打扰正在忙碌中的他，看着他劳作，就是无限的艺术享受了。有一次，我拿着开裂的笔管找他换时，他只是轻轻的说：“笔用完洗净要倒挂，两支要换着用。”钱也不收了。我恋旧，旧笔总是用来得心应手。我的笔，全来自蓝宝阁。蓝宝阁邹明德是古城书院门的一道风景线。

    用笔是习惯问题，也是感情问题，但不管怎样好的工具，说到底还是一个工力问题，如陈从周先生说的“老辈画家全仗工力”。林散之喜欢用长锋羊毫，说软笔能写硬字，我最初用时，还真是不习惯，到后来找到感觉了，就一直用长锋羊毫，挺好的。去世的陈少默老先生用鸡毫写隶，一般人难以掌握，在他倒成了特色，他的隶书是非常出名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祖父去世，叔父找杨隆山老先生写挽联，没有工具，老先生随便找了一支秃笔写了挽联和碑文，没有人不说好。现在大家去楼观台，森林公园的匾额就是他的手笔，大方之家的风气真是郁郁乎沁人心脾，忘不掉的。书院门字画店里很少有他的字，我见过一副，四尺对开，价钱还不低，心里总还是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