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作我,三字言简而风流尽出。字面的意思是:宁肯仍作我自己。这则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品藻门”,说桓温与殷浩年少时就都有名气,常在心里比高低,桓问殷:“你比我怎末样?”殷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我和我应酬的时间长了,宁肯仍作我自己。”殷浩的回答留给人很大的思索空间。不过这句话,在《晋书》中写作:“我与君周旋久,宁作我。”后者似乎更能熨贴文意,而前者却能突出人物性格。在这则故事前面,紧挨着还有两则同类的故事,一则是有人把他和当世王公裴遐比,他说:“当然是因为我们识见都能通精微难解之处了。”一则是司马昱问他比裴逸民何如,他好久才说:“当然比他强啦。”
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宁作我,强调的就是我自己,我就是我。人有时可能会因为外界的因素或自身的欲望丢失了自我,时间长了,本性觉醒,就想把扭曲的人格调整过来。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难矣。辛弃疾有首《鹧鸪天博山寺作》的词,似乎是他本性觉醒的写照:“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处过此生。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实际上是归隐之心太浓,好象归隐之后就找到了自我。我觉得他象是走向了极端。明“公安派”人物袁小修有一个文学主张是:“才情宁作我,法度更从先。”用之做人,似乎折中。
再说说“宁作我”式的人物殷浩,有回在北伐的誓师大会上没弄好从马上掉了下来,后来果真全军覆没。打了好几次败仗之后,桓温一表上奏,朝廷废他为庶人,当时穆帝年幼,简文辅政,他埋怨简文说:“把人送到百尺高楼上后,又把梯子扯走了。”(《世说新语》“黜免门”第五则)从此一蹶不振,常常用手划字,有人认得是“咄咄怪事”四字,不久就死去了。也真是咄咄怪事了,其真我欤?
人的一生,不经历这些,就要经历那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存在走弯路,“人生贵得适意尔”,宁作我,也要学会适当地调整我,这样才好。不过,我有时也感到心寒,觉得,人在找不到自己时,是可悲的,找到了自己时,又是可怜的,陕西关中有句俗语说“人皮难背”,也真是说到了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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